古之伤心人 第八章 麻烦

白痴怔怔的望着溪水,只要经过他的身旁,都会知道他在喃喃地说着话,但谁都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这个也是想当然的,如果别人听得清楚、而他又说得清楚,大家就不会叫他做白痴了。

不过白痴有时候也会说些清楚的话。

尤其是“鸟话”。

“在沙州上盘旋的是燕子,沿溪逐食飞行的是环颈鸻,斑文鸟在稻田边的灌木丛啄虫,鸟鹙停在空旷的枯枝上,黑颈鹤隐居在偏僻荒凉的地方,鸬鹚要建巢于悬崖,黄鹡鸰走动于涧石间,蓝矾鹩蹲在屋脊上……像人一样,每一只鸟都有它自己栖息的地方。”

他这样说,但没有人听得懂,不是很多人知道这么多鸟的名字,更很少人愿意知道这些鸟的习性。他们一向是打鸟、杀鸟、或把鸟关在笼子里,来表现豢养它的人有着对笼中物的生杀大权。

“黄脑袋翘尾巴唱个不停的是鹡鸰,下巴像个袋子的是鱼鹰,绿头鸭的头是翠色的,褐眼眶的是金眶鸻,燕鸥翅尖尾如剪,潜鸭头上像戴了顶流苏帽,黄肚皮红褐脚的是灰鹡鸰,身短飞速羽翼尖腹呈乳白色的是小雨燕,头上顶风冠的是鸊鷉,……每—只鸟,都有它自己的本色。”

这更令大家听不懂了:鸟是鸟,人是人,鸟跟人有什么关系?为啥要花时间同心力去懂那么多鸟事?

“鸬鹚是潜水能手,也是吃鱼高手,一天数十条,不以为怪,下的蛋也有很浓的鱼腥味,它们就把啄来的鱼储藏在下巴的宽喉袋里,来饲喂它们的孩子,可是他们肚子里却装满了一大团一大团白色的虫!鸥鸟则很合群,只要有一头鸥鸟受伤,大伙儿就围绕着它,不肯离去,不肯让路,不时振翼空中哀鸣,不时俯冲下去,仿佛要把伤者救护出来,它们团结一起,以身体护着雏鸟,直至把敌人赶跑为止。斑头雁喜欢飞成一字或人字的往沙洲吃眼子菜,有一种每到北风起便千里往南越山渡海迁徙的红尾雀,头部常沾满了盘蠕的寄生虫。所以千万不要吃鸟,鸟跟你一样,也有人性……”

这番话,大家更不懂了。

于是有人谑笑着问:

“鱼呢?鱼也有人性,咱们鱼虾牛羊全都不能吃,难道吃你不成?”

“鸟有人性?你呢?你没人性,你是白痴!”

“可惜你没有翅膀,否则就是一只活脱脱的鸟,不是人!”众人调笑、嬉笑、轰笑。

白痴依然喃喃的说着话。

说着反正说得清不清楚都没人想要听清楚的话。

——一小部分的人,倒是较少捕鸟吃鸟了,那不是因为恻隐之心,而是听白痴曾说:鸟的身上有虫!

这一日,白痴又在溪边,拿着根枯枝,在喃喃自语。看他说话的神情,很奇异,仿佛就对着七八十位知音在说话。

不过,在他面前,什么人也没有,只有一群忙碌的擦沙燕,时盘旋,时翱翔,时振翅,时啁啾,远处的沙岸上,一只通体艳红的朱鹂,正展示它丰明的羽翼,跳着啄着,在沙滩上印下一排交互的爪迹,然后飞去烟水浩渺处,高云上,正有一黑点沉浮,那是孤单的红隼。

他的眼神却似高空的红隼一般的孤独。

这时候,他背后出现了五个人,正以半环形向他逼来。

其中一个扬声道:“白痴,今回你可逃不了!”

白痴仿佛什么也听不见。

四人面面相觑,另一人沉声道:“你别装聋作哑的了,跟我们回去!”

白痴仍似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

另一个怒道:“去你的,看你装什么蒜!”一抬腿,飞踢起一块鹅卵石,破空直取白痴的背门!

眼看那块劲石就要射在他背门上之际,白痴霍然回身,他手上的枯枝,刚好搁在胸前,那一块石子,就疾打在枯枝上。

“波”的—声,石碎成数块,飞射回五名来人身上。

那五人都不慌不忙。

一人衣袖—兜,把石片收入袖内。

一人双指—挟,已挟住石片。

一人用五节棍一格,把石片震飞。

一人一手抓住石片,把石片捏成粉末,自指掌间漏出。

另外一个人动也没动,石子已在他身前落了下去。

白痴看了一眼。

只看一眼。

他的眼神十分的灵,但又十分凄寂,就像一只离群的雁。

他已知道来敌武功高强。

他也知道来者是谁。

——都是索元礼座下的高手。

索府的总护院“雪地梅花虎”丁好饭。

索家的总团教“六丁开山手”郑搏一。

索元礼的“四大供奉”中的老四:“大泼风剑”赵荒煤。

“四大供奉”中排行第三的“大泼风刀”雷小可。

还有一个人。

白痴未能认得出来。

这人他没有见过。

可是刚才看他纹风不动的就把石子击落,白痴知道这人是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