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杀人者的对白

贝玄衣虽然并不是真的九次谋杀萧佛狸不遂,还能逃出生天的杀手,但他的武功,绝对可以当得上一流杀手之列,他的铁链巨斧,舞转起来,连一只蚊蝇也休想飞得进去。

王寇的匕首,一寸短,一寸险,仍不断地欺入抢攻,可以说是棋逢敌手。

他俩若在平时交手,情况如何,没有人知道,但这一战,却很快有了结果。

萧佛狸惨死的时候,贝玄衣马上觉察。

一个杀手杀人时当然是要集中精神,杀手出手,一击必杀,绝不能耗费时间、精力的。一个好杀手更能眼看四面,耳听八方。

所以贝玄衣就“不幸的”看见萧佛狸的死。

而且更不幸的听见了“廖碎”就是唐斩。

这下他可谓“魂飞魄散”——王寇也立刻让他真个的“魂飞魄散”。

他杀了他。

贝玄衣死的时候,萧笑忽然抛下了剑,跪地叩头:“饶命!”

水小倩不由得怔了一下。唐斩却道:“饶不得,杀!”此语一出,萧笑已扑起!

萧笑这一下,无疑是想抓水小倩为人质,水小倩退了三步,萧笑正待再攻,王寇已迎了上来,萧笑半空一折,掠出大门!

就在这时,一声怒喝,半空雷霆,电殛而下!

萧笑的上身双手,已抓住了门,但下身已奔了出去,就在他开门掠出的刹那,他的腰已被凌厉的一斩为两截!

何等可怕的魔刀!

何等厉害的人!

——唐斩!

唐斩执刀,缓缓回身,他紫色的脸纱依然没有除下,第一句就问:“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唐斩?”

王寇这时搂着仍在惊惶中的水小倩,却淡淡地道:“因为我见过你。我认得出你的眼神。恰好,你的青记又在眉心,你眉有痣,部位相同,而我又不相信有什么高手是凭虚而来的。况且,你杀纽玉枢那一刀,似曾相识,我毕竟曾见识过你的刀法。”

王寇说话的语调镇定、自信、冷静,像眼前一切所发生的事,皆在预算之内一般的。可是水小倩因紧贴着他,所以很明显的感觉出,王寇搂她的手用力太大,握得太紧,而心跳得那么快。

——就像那如春水拂过庭圃的夜晚,他们瞒着师父,在草地上,赤裸着,听着彼此的心跳,那么快、那么剧烈……。

可是王寇的样子,却似一点都不紧张,唐斩有一种逼人的魄力,使她现在所依赖的人的心跳加快?

她是个好胜的女子,更是个好奇的女子。

她很想上去撕掉这男子脸上的覆巾。

唐斩哈哈大笑:“因为你认定廖碎就是我,知道我没那么容易死,所以萧佛狸取得绝对优势时,你根本不怕。”

王寇却摇头。

唐斩双眉一扬:“你不承认?”他扬眉的时候,似乎感觉到额角下不舒服,便随手撷去了那块“青记”,现出了原来眉心的一粒痣。

王寇道:“不是不承认,而是那时我怕。”

唐斩忽然道:“你可知我在‘灯笼’之役,为何让你活着,还跟你谈话,以致你可以随时认出我的真面目?”

王寇摇首道:“不知道。”

唐斩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因为你奸诈,也因为你诚实。”

“你忍心见八个同门身死,而不参与刺杀,是残忍欺诈;”水小倩听到这里,失声道:“那一役……你没有出手?”心中大感失望,却感觉到王寇搂她肩膊的手,又紧了一紧。

“但你坦白承认害怕,两次都如此,也是你坦诚的一面。”唐斩的眉似两道剑闸一般,往眉心的红痣一锁冷沉地道:“也幸好你都承认,因为我根本就很清楚,你不是魏忠贤的密探,只是要用话来乱人心而已,你没动手是因为你在还没有把事情完全弄清楚之前,绝不妄动。因为那时你彷徨极了,所以反而故作镇定。只不过……这两个月来。”唐斩笑了一笑,那笑容有说不出的讥诮,又似自嘲:“你杀人处世,都进步得很快了,尤其是杀蔡狗王的一役,尤其漂亮。”

王寇低首道:“杀蔡狗王的那一役,很少人知道是我干的……这似乎……”

唐斩哈哈笑道:“蔡狗王武功不高,但徒众满天下,若让人知道杀蔡狗王是你,你今日连出门一步都成问题了!杀人就如做事,有的人做事,雷声大雨点小,有的人做事,神不知鬼不觉;有些人杀了应该吹擂半天响,有些人杀了,最好不与外人说。拿今日时局来说,阉党可恨,杀人如麻,但所谓忠臣良将,犹疑不决、妇人之仁,屡上弹劾,结果被魏忠贤肆行掠击酿成大狱,他日纵得明君,恐怕忠臣也死光死绝,朝野精英无几了吧?既不能行仁道,持明政,又莫能奈何执法,如不暂潜迹以存身,此所以杨左等‘六君子’招灭门之祸因也!明哲保身,待机而起,也是做人的方法,而杀人如做人,都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