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把自己做成兜子

蓦无踪

就在齐君元迎上卜福的时候,几百里外的潭州城中,范啸天也在做着他这辈子最勇敢的事情。这事情不是要他刺杀哪个难以得手的刺标,只是和一个陌生人面对面商量些事情。

范啸天是个常年在离恨谷中留守的谷生,平时很少与外人打交道。遇到同门中人还好,他知道只要对别人礼貌客气,别人也总会给他些面子。别人对他不客气时,他就算讥言讽语以对,那些同门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但是每当和外界不相干的人打交道时,他便会心中虚慌、没有底气,思虑的狡狯、言辞的犀利全不见了。也正因为这种原因,当初他路过盘茶山时好奇地看了几眼,竟然会被几个恶奴给呵斥赶走,全无高手的形象。

而这一次确实与以往不大一样,因为他想找到并和他商量事情的陌生人不是个一般人,非常的不一般。这人可以在范啸天还未能说清楚一句话的时候,就用半句话要了范啸天的命。所以让范啸天和这样一个陌生人打交道,他愈发觉得心头发凉、嗓门发梗,脚步怎么都迈不向前,恨不得能强拉个什么人来替代他前往。

很不幸的是没有一个人能替代他。商量事情的活儿哑巴肯定做不了。倪稻花虽然装疯卖傻有一套,但她毕竟是个女子,而且又不是离恨谷门人,范啸天再怎么无赖、没风度,都不会让她替代自己往这凶险处去。所以哪怕到时候吓尿了裤子,他范啸天也只得自己硬着头皮去做这活儿。

范啸天要找的人是周行逢。周行逢是武定军节度使,楚地之主,唐德的老丈人。找他商量些事情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因为实在是找不到唐德的踪迹。

那天接到黄快嘴传递的指示后,范啸天带着哑巴和倪稻花沿东贤庄、盘茶山一路追踪下来。

刚朝盘茶山方向追出不远,哑巴就已经发现到路上有大量车马和行人通过的痕迹。从痕迹特征分析,这是同一批人留下的,人群中有车有马也有步行的人。

接下来几天,范啸天也在沿途的州县官衙和军营中发现了大批人马驻扎留宿过的痕迹。从这些官家安置的规格上可以明显看出,这是一些身份等级很高的人在押解着一大群囚犯赶路。因为每次除了官驿、客营住满外,还都动用了狱牢或囚营。

等过了盘茶山,痕迹就更加明显了,倪稻花在路面上发现有人用石块画的“上”字印。这“上”字印是上德塬族里独有的标记,用作族人之间的留迹和指引。倪稻花发现的“上”字印画痕很新鲜,笔画边缘和尾端的浮土都堆起未散,说明画“上”字印的人离开不久。

奇怪的是一路上每次发现的痕迹都是离开不久,但就是追不上。唐德他们人数众多,还有车马辎重,再加上押着上德塬的那人,速度不可能太快。而范啸天他们三个人都是毫无累赘、轻步简装,怎么就偏偏追不上?

范啸天决定辛苦一下连夜赶路,一定要先瞄上准点子(真实目标、准确目标的代称),再决定下一步该如何操作。这连夜赶路还真的见了成效,差不多凌晨的时候他们终于追上了唐德的大队人马。

那一晚唐德的大队人马是在浏河大营歇息的,这种大型军营戒备森严,遍布远哨、近哨、明哨、暗哨。所以,范啸天虽然身具诡惊亭鬼神般的技艺,却也不敢就此潜入。因为在不清楚大营布设的情况下偷偷潜入,虽然可以随机应变躲过明哨,却很难躲过暗哨。往往还在自作聪明地躲躲藏藏,却不知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

另外,军中大营环境复杂而陌生,各部分功用设置的排布不像官府衙门,很是随机,要找到被关押的上德塬族人会颇费工夫。而此时天色已近凌晨,时间太过仓促,就算找到人也带不出来。而且范啸天他们觉得自己根本不必仓促行事。现在已经追上了、盯住了,早晚都可以找到更加合适的机会把事情办了。

但是当第二天唐德大队人马开始上路时,范啸天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任何机会。理由很简单,这大队人马中根本没有上德塬的人。队伍的组合是御外营骑卒和步行的鬼卒,而唐德在不在其中更无从知道。

范啸天知道自己上当了,沿途所有痕迹的目的都是误导,误导自己朝着一个虚假的目标追踪。如果是齐君元在,他应该不会上这样的当,因为误导的假象其实是有很多破绽的。

的确如此,其实只要注意到一些细节他们就不会犯这错误了。一路上的痕迹显示有车有马有步行,但是可以看出步行的脚印是统一鞋纹,而且是以整齐队形行走的。由此很容易推断出步行的这些人不是被囚押的上德塬族人。

沿途官家招待安置虽然分为官驿和狱牢,军营中分客营和囚营,但是从唐德的角度看,他又怎么可能很随意地将这群重要的犯人交给地方官员或军校看押,而自己则在保护措施很难严密的官驿、客营中安心大睡。他难道就不怕这些已经变得非常重要的犯人丢了?他难道就不怕自己的脑袋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