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南王

窗外红梅扑白雪,点点是写意,寸寸都是留白。

听到楼梯上传来脚步声,窗边赏景的霜鬓书生唇角勾笑,说:“状元郎选的好地方,能在此隐居,既有江湖之远,又得红尘之妙,品位不凡。”

“……这位先生,客栈是我远房亲戚留给小生的,那梅树据说是村头二大爷发癫时种的,说到底,还是先生错认了我,我不是状元郎,只是个开酒馆的书生。”

邓小白从楼梯上被老板娘拖下来,幽幽地说着,表情很是凄苦。

老板娘的目光却一下落在大堂中央,那里坐了四个大汉,戎装半裸,手中或刀或枪,望去都是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

霜鬓书生缓缓从窗前转身,笑吟吟地打量邓小白,“白状元,末学吕青云,于镇南王帐下任职。十年前闻名天下的少年将军方晓白卸甲归田,状元郎你也几乎同时隐居,如今兵戈四起,灾民流窜,军政无道,贪官横行。镇南王救济四方,奈何不能扶大厦于将倾,恰在此时,听到白状元的消息。王爷已准备清君侧、平天下,素来深慕先生风雅,希望能跟先生秉烛夜谈。”

吕青云的声音带分沙哑,沧桑而有力,一双眸子径直望着邓小白,如春风化雨,想一寸寸望穿书生的肺腑。

“这……这……莫说我不是状元郎,哪怕真是,想必也不能去吧?”邓小白憋得满脸通红,隔了半晌,才幽幽接上后半句。

“秉烛夜谈,您那王爷可是有断袖之癖?”老板娘幽幽问道。

刹那间,客栈里落针可闻。

弹指一瞬间,“锵”的一声响,四个大汉里其中一个,已拔刀出鞘,硬生生撞碎身前一切阻碍,单刀如风,狠狠噼到楼梯上。

“吱呀”几声,楼梯咔嚓断裂,邓小白手舞足蹈、唉呀妈呀地摔到地上。

老板娘倒退两步,站上二楼,回首向房间里望了一眼。

壮汉拔刀的时候,她似乎听到屋中有动静,那重伤的青衫姑娘,仿佛已醒。

“白状元,听说你文武双全,眼下看来,也不怎样嘛。”拔刀壮汉咧开大嘴,瞅着地上的邓小白,一脸不屑。

霜鬓书生不动声色,负手望着邓老板。

邓老板苦笑一声,揉着屁股站起身来,“这位大哥,你手里的刀,是用来噼木头的?你早说啊!你看把这楼梯桌椅给噼的,少说得赔五两银子,不过你噼木头这么快,给我打工,我包你食宿,三个月就还完这五两银子的债,你看行不?”

拔刀壮汉脸色变青,怒骂一声,挥刀就要再噼,邓小白吓得面无人色,踉跄后跌,“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刀光如电,眼看便要夺命!

半空中,遽然飞来一根银钗,劲道虽不足,却稳稳刺向大汉命门。

大汉啐了口痰,收刀击飞银钗,倒退三步斜望二楼。

二楼处,娉娉婷婷走出两个姑娘,青衫女子披头散发,嘴唇仍白,还需老板娘扶着才能行动。

“林姑娘果然在这里,这一路风尘,可还吃得惯吧?”

吕青云始终笑着,上前两步伸出手来,“林姑娘,令尊搜罗整理出的册子,也该物归原主了。”

林姑娘嘴唇抽动,像是想笑,牵动伤口却笑不出,有些颤抖的手伸入怀里拿册子,颤抖的声音里尽是嘲讽。

姑娘说十年前本就已天下太平,将门世家出了个天才,这天才于大败亏输之际力挽狂澜,一个人撑起整座江山。天才的少年将军卸甲归田,白状元一纸奏折,写明了军政要策,大可让这天下再得十年太平。纵有灾荒,本也无碍,而镇南王为一己私欲,演了好一场大戏!

这场戏里有奸臣,也有忠臣,有反贼有内奸,也有百姓心中真正的主公。

忠臣和主公,自然都由自编自导的镇南王亲身上演。就连贪赃枉法的奸臣、作乱四方的贼子,也俱是镇南王找来的戏子。

“家父林清穷尽一生,搜罗镇南王罪证,临逝前交给我,只盼有个威望才能俱足的人登高一呼,重整河山!状元郎,天下兴亡,只有你来担当了!”

林姑娘拼尽最后一分力气,闭上的双眼里滑下两滴眼泪,生平打的最大一次赌,就随着那本册子,哗啦啦向邓小白坠去。

拔刀壮汉顾不得砍人,伸手直抓册子,可另一道身影比他更快!

吕青云本在窗边,倏然影动,再次出现已在半空!

那册子眼看就要落入吕青云之手,刹那间却在更靠上的地方,浮出一只纤纤玉手,轻轻一夹,便取走了这本册子。

兔起鹘落,吕青云霍然回头,目光如刀,望见拿了册子的人后,竟也不由一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