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遗恨

郦逊之拿着文书对燕陆离道:“我们来之前,京城刚出了大事,雍穆王之子金逸被杀,王爷可晓得么?”金敞在一旁大惊失色,急道:“什么?!”燕陆离扬眉道:“为何这等大事,江南竟无人得闻?”郦逊之略一思索便恍悟,京城早已戒严,能出城者唯有郦家。

金逸、左勤相继出事,金敞反复搓手脸色大坏。左勤一向在朝中明哲保身,凡事避让,如此不爱出风头之辈也被杀手看上,真不知下一个又轮到谁。

信中所称左勤遇刺是腊月二十四日夜里,正值戒严令刚取消那天,至今已过三日,按时日推断,当不是红衣与小童下的手。如是牡丹、芙蓉顶风作案,倒不枉当世最好杀手之名,胆量滔天。

金敞立即要告辞,从此地赶回彭城尚有几日要走,郦逊之心中明白,他必是提前在此埋伏等待才会不知金家出事,想来此时报丧的讣文早放在彭城家中了罢。

送走金敞,郦逊之久久无法平静,抬眼再看郦伊杰和燕陆离,大家各怀心事,沉默不语。

“老金,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燕陆离忽然叹道,尽是可惜之意。郦逊之心中一动,想起他唯一的女儿燕飞竹,据说是侧妃所生,只是庶出。丧子之痛,即使对千万人之上的金敬而言,亦是无法承受的遗恨。

燕陆离对左勤之事却是无动于衷,郦逊之暗想,四位辅政王爷昔日打天下时的情谊,恐怕早在这十八年来的宦海沉浮中消弭殆尽。现如今,只有郦、燕两家因为当初儿女亲家的约定维持一心。他不由稍稍担心,若是父王对燕陆离提出解除婚约一事,燕家会不会愤然与郦家断交?

郦伊杰沉吟半晌,望向郦逊之语重心长地道:“逊之,回京路上千万小心。”目光里满是慈爱,不由得郦逊之郑重点头,心底生出不舍的念头。他与父王似乎一直在离别,莫非是种宿命?抑或是他生来就如野马,终须奔波千里,不得停歇?

燕陆离点头称是,“不错,逊之,我们爷儿俩得速速赶回京城,迟则生变!要是连皇上也出了事,那可什么都晚了!”说完跳将起来,马上就想拉郦逊之走人。

郦逊之见他性急,刚要开口,忽见燕陆离一掌劈来,“走前先试你几招!”

燕陆离陡然出手,郦逊之处变不惊,溜开半步闲神以待。这无恶意的试招如师父从小给他的训练,能让他以平常心对待。燕陆离只用双掌,这会儿使出的当然不是为百姓强身所创的“燕家掌”,招招来势极猛,如虎跃、如龙腾、如狮扑,掌际浩然生风,犹似十七八只手掌一齐按来,令人眼乱心慌。

郦逊之微微一笑,并不畏他内力惊人,揉身而上猱身而上,手中玉尺似千丈雪练横飞,仿佛去贴近一座不动的巨崖。那巨崖蓦地颤抖,禁不住它扬起的寒,远避玉尺锋芒,绕到郦逊之身后。燕陆离两臂一振,掌缩为拳,劲力十足,“砰”地砸上他后背。

郦逊之头颈朝后疾仰,蛟龙翻身,人竟背地腾飞,从燕陆离头顶掠过。燕陆离见状变招甚快,一个霸王举鼎之势,眼看劲拳就要击中郦逊之腰际的大椎要穴。郦伊杰“呀”地一叫,担心儿子,惊立而起。

郦逊之如有神助,忽地于半空中滴溜溜折转过身体,面朝燕陆离将玉尺打下。

玉尺轻轻一拍燕陆离的双掌,郦逊之借力弹起,像蝴蝶飘然落于地上。郦伊杰没料到儿子的轻功如此高妙,身子更滑如鱼蛇,便放心地坐回原处。他已不是离家时弱不禁风的孩子,而是可以救国济世的栋梁,仕途凶险万分,他有这一身功夫,是否能化险为夷?郦伊杰不敢再想下去。

楼下的江留醉、花非花、雪凤凰、金无虑与胭脂正在聊天,江留醉刚想问金无虑神捕葬在何处,就听得地板咚咚震响,不约停了说话,疑虑地朝上望去。雪凤凰心急道:“我去瞧瞧。”自恃轻功了得,从窗口掠了出去,手一抓屋檐,悄然伏在三楼北面的窗口。金无虑飞快地朝三人拱手,飞身跟上。

郦逊之见燕陆离神情兴奋,显是自己避得巧妙,一时信心更足。他不愿在父亲面前示弱,遂使出师父近年新创的得意剑法。持尺的手腕灵巧翻动,一朵朵白花转眼盛开枝头,把燕陆离包围在团团花树丛中。他所居岛上花树繁密,梅湘灵之女梅纨儿时常在花中练剑,一静一动相映成趣,幻大师由此悟出这套剑法。

郦逊之将剑意化在玉尺中,白花即开即灭,密布了尖细花刺,燕陆离犹如身处荆棘林内,左右动弹不得。燕陆离不怒反喜,哈哈大笑,十指劲力激射,以纯阳内力化作无形剑气,勾花掐刺,竟将这招破得干干净净。

郦逊之一招用老,玉尺轻轻回转,又幻出别样风情。尺尖灵动,花丛上彩蝶翻飞,同时左手却往空中划开,使了一式梅湘灵的拂梅手。他日夜与梅家父女相处,梅家武功自是领会了七七八八。这一手功夫,又极得东海三仙“空”、“妙”二字的真传,灵气逼人,可攻可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