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杀气(第5/7页)

——肉身不过是臭皮囊,丢了也罢,毁了也罢,本无生死,何必强求。

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发,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

——中麻药以后倒与悟道相似,五蕴六根六尘、六识十二处十八界、四谛十二因缘皆空,无法运功,无法自主,空荡荡只剩一念犹存。

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密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恐怖如今无用,不如放下,该生便生,该死便死,生死由命,富贵在天,立地成佛,重新做人。

念经归念经,说放下生死恐怖,他脑子里全是刀光剑影,做不到四大皆空。何况皮肉正受苦,如何能入定!刚想到涅槃,心里泛起凄苦,不觉记起金无忧,更添惨然。生死就是这么回事,容不得回头,容不得错,一旦陷进去了,就再无后退的机会。

浓浓的夜色中隐藏着无限杀机,江留醉看不见敌人,却觉无处不可疑,黑暗里随处能窜出鬼魅向他袭击。此时他的手指一动,他没有觉察,紧接着一只脚也蹬了出去,全身舒泰,暖洋洋犹如喝了坛好酒,一点儿也不麻了。

江留醉这才清醒过来,尝试起身竟好端端地站了起来,麻药的药力全然无踪。原来刚才那暗器并非毒药,他又惊又喜,朗声喊了几声,“多谢阁下仗义相救,敢问阁下大名?”无人回应。他提步走了几条街,想到刚才种种生死念头,恍如一梦。

时辰不早,江留醉犹豫了一下便不再找,往康和王府赶去。过了两条巷子已迷了路,左右看看都是一般模样,记不起王府该往何处走。他边走边找,轻快的步伐忽然化成远去的飞鸟,每一步都添了谨慎与敏感。

他感到有人跟着。

“呜”的一声响,什么东西叫了一叫,倏地没了动静。时近戌时,在夏日并不算夜,可冬日天寒地冻黑得早,此时已无多少人在外。巷子似乎睡熟了,鲜有人声。临街高悬的衣物,被风吹得悠悠晃晃,黑洞洞的影子如鬼影在飘。

冷风夹着一股苦腥味扑面而来,江留醉缩了缩脖子,觉得鼻间发凉。他的足音原本清脆回荡在小巷内外,此时哑然迟缓,最后完全停下。风淡淡地呼唤掠过,挑起他的衣角,牵动他的眼神。他警觉地寻找着风的来处,不安的来处。

“是谁?”江留醉安然地喊了一句,语音并不高,于静旷之中显出几分突兀。没有回答。风依然自顾自地卖弄风姿,天越发暗不见人。他直觉不该是救他的人,否则何须这般诡异,冷笑了一声壮胆,提步快速穿过巷子。

眼看就到巷口,风突然尖啸一声,从背后袭来。

来者不善。他整个人被风一吹便起,浑若无骨似的地浮出巷的高处,在巷口的屋檐上用脚点了一下,翻身时回敬了敌人三枚长针。针没入黑暗之海,无声无息间,一个黑影鬼魅般突现在江留醉身后。

黑影出掌。江留醉感到不对,即将落地前在半空奇妙地将身一折,整个动作韵致天成,躲了开去。不意那手掌仿佛知道他的路数,竟拉伸了尺余之长,朝他背心狠狠地拍去。

“嘣”!江留醉被大力一推,踉跄了两步勉强站稳。胸口一阵恶心,忍了又忍,调好气息,眼前那个黑影继续欺身过来。对方像一块巨大的天幕当头压下,漆黑里只觉他气势极为惊人,却看不见如何出手。

江留醉不再求速胜脱身,手中双剑来回拆挡,织就一张密不透风的防身之网。空中传来对方一记轻笑,杀气随之减了两分。江留醉不明缘故,但手中的剑法更加变化多端,似刀似枪、似棍似锤、似锁似鞭,腾挪凌越无不随心所欲。奇怪的是,对方似是知道他攻防进退的想法,如先生调教弟子轻易划开剑招,又牵引他的剑往下一招使去。

江留醉心头慌慌地想,这家伙是人是鬼,竟知道我的心意!不觉有了惧意,脚下自然地走出“叠影幻步”来。只见方寸之地忽然多出数个人影,江留醉犹如化身为七,围住那个黑影。对方委实厉害,犹胜那黄衫女子,他生怕若不小心应付,又如刚才遭人控制,手上便全力施为,舞出“无始无明”剑法。

空无所有,如同命根,剑迹无处可寻,剑意恍若一梦。

对方看了一招,淡然一笑,夜空中仿佛传来他的语声,“仍是有为法,不能成正果。”这一句话江留醉听得真切,心头如被雷电击中。这个人竟将他看破!

他师父仙灵子曾经说过,无始无明不过只是佛家四相中的“寿者相”境界,道家所谓“无极”,属有为法而非究竟,遇上真正高手,反受其制。若能打破此相,便可见本来佛性。这套剑法亦然,高明却未臻化境,不过破绽掩藏得巧妙而已。对方能喝破剑法来历,眼光远非一般人能及,他忽然明白决无胜出的可能,两人的修为差了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