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拢剑回顾心茫然(第4/14页)

沈神通当然走惯走熟这类地方,尽管店铺、建筑、人物都不相同,他还是觉得非常熟悉,好像回到故乡一样,心情也轻松得多。

既然他有这种习惯,何同自然也免不了,所以碰见何同的机会也不是绝对没有。

不过有个人从一间店铺冲出来拦住沈神通之时,这个人绝对不是何同,如果是何同,他不赶紧开溜甚至躲到毛坑才怪。

这人白发苍苍,满面皱纹,一望而知是个老仆人,腰腿却也硬朗灵便,眼睛也还不错,他好像看见什么稀世奇珍一样直往沈神通面上打量注视。

沈神通真沉得住气,微笑道:“老爹,鼻子都快要碰到我脸颊啦,幸好我不是漂亮女人,究竟我哪一点值得您看个不停呢?”

老仆人面上露出狂喜之色,大叫道:“天啊,老天爷真有眼睛。”幸亏他年老气衰,虽是大叫,其实声音并不响亮。

沈神通仍然微笑。

“我猜我的声音使你认出我是谁,但我却早已认出你是李管家,我那曹大哥好么?还住在老地方?”

老仆人纳头便要跪拜行礼,但沈神通一手揪住登时动弹不得,他大概知道一定强不过沈神通的,只好道:“小的正是李干,沈老爷,天可怜见,让我遇见您,我家老爷不行啦,他不但快要死了,最可悲是心都碎啦!”

若论当世心碎之人,只怕很难有人比得上沈神通了。不过他没有反驳,只道:“别急,慢慢告诉我。”

他的主人姓曹名朔,当年是公门著名捕快头子,也是神探中流砥柱孟知秋提拔的手下之人,但自从十二年前退休之后,如今却靠李干这位老仆隔些时候售卖古玩家具维持残生。

曹朔已经半身不遂长年瘫痪床上,十多年下来,从前一些关系早已断绝,送钱送面的朋友已经很少,但这都不是问题,问题是他女儿曹月娥。

这个女孩子才二十四五岁,二十岁那年丈夫暴卒因而变成小寡妇。

她回到娘家服侍孤单的老父,本来十分合适的日子也过得平平稳稳,但去年曹家想把房子租一半出去贴补家用,有个姓张的牙郎(即经纪)来看房子,竟也看上了曹月娥。

后来当然是曹月娥被那张牙郎所诱,不但失了身还爱上了他。

这类故事只要有人类而人类又有男女性别的话,简直是必然发生,至于结局不是男女幸而结合,就一定是分离,如果有一方痴情的就不免茶饭无心面黄肌瘦恹恹欲死。

沈神通只好等着听这种千篇一律的俗套结果。他甚至可以肯定是伤心欲死的必是曹月娥,那女孩子十年前见过,那时梳两条辫子,面白而圆倒也可爱,只不过长大之后变得如何?若不是曹月娥伤心,她的老爹怎会心碎?但老仆李干继续说下去,居然不是俗套结局。

原来曹月娥并没有被张牙郎抛弃也没有被迫分离(她爹已瘫痪而又无财无势,就算想惊动官府也不行了)。相反的她现在还跟他跑,只不过从前张牙郎是租住她家房子,现在搬出去。

所以曹月娥时时出去,一去有时三两天才回来,这还不要紧,问题是她爹发现她时眼睛红肿面上青瘀,显然遭过殴打,所以眼都哭肿了。

曹朔虽然瘫痪变成废人,但脑子还会想,他根本不必问就知怎么回事。但这是女儿本身的冤孽,莫说很难措手,就算可以措手他老人家也没有办法,因为他根本连床也不能离开。

沈神通道:“曹大哥一定交待过要你暗暗跟踪,主要是查明张牙郎住在什么地方。”

李于颤巍巍却佩服地道:“是,是,小人早已查出来了。”

沈神通听了地址,问道:“那儿附近有没有妓馆酒店?”

李干忙道:“有,有,隔壁街都是酒店,两边胡同有十几家妓馆。”

那时候喝酒食饭的酒店地方都很大,必有厅院郎庑掩映隔间为阁,花竹吊窗各垂帘幕,客人召妓歌笑都极方便舒适。

沈神通问了几个问题之后,摸出五张银票交给李干,道:“这一共是一千两银子,每张二百两,你先去兑一张,家里尽量买够柴米油盐,曹大哥身体不好,多买些煤把房子弄暖和,再多弄点补品给他吃,请个好大夫给他调治,你暗中告诉他,我已经管这件事,但现在不能露面,他一定就能明白。”

老仆李干含泪拜谢而去。

沈神通独自踱到那条街上瞧瞧,只见虽是午夜时分,但还是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热闹非常的,两边的胡同不时有浓妆艳抹女人出人,所过之处香风扑鼻。

这种地方他并不陌生,可是如果没有必要,他绝对不会来逛。

所以,当他穿过一条胡同经过三家妓馆,又经过一家朱漆大门之时,他虽然没看那间屋子一眼,却知道这就是张牙郎的居处,也是曹月娥来此与他幽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