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深沉雪畔清凉月(第3/6页)

赵清商摸著手腕上的汉玉镯子,笑道:“于是我就成了掌门,其实我武功能力,明明就是门中最差的一个。”

易兰台沉默片刻,却道:“清商,你很好。”

剪好的烛芯轻轻爆了一下,爆出一个双蕊。

次日清晨,赵清商起得很早。来到深沉雪几日,却还没见到此地情形,心中那份好奇也不必多说。她不及梳洗,穿好衣服便推开了房门。

阳光夺目,刺得她睁不开眼睛,她把手放在额前遮挡,过了好一会儿才放下来,随即深吸一口气,一时间竟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在江湖人想像中,这深沉雪必然是诡奇神秘之地。然而此刻现于她眼前的,却是一片画中才会出现的美景。

在她所立之处不远,是一片足有千亩的大湖,万余株白莲盛开于湖面之上,皎然若深雪,亭亭如碧玉。远方的白莲漫染晨光,彷佛浸入了一片金水之中。一阵风来,点点露珠在花瓣上打个旋儿,落入了水中。

赵清商忍不住走近几步,正要伸手摘一朵莲花,却见水花一闪,一条大鱼从水中跃出,在空中翻了个身才再度入水,溅了她一身水珠。

一只蜻蜓从湖面上飞过来,赵清商伸出手指,那蜻蜓也就大刺刺地落了下来,赵清商看著它一双大眼,笑说:“等下把你烤了吃!”

蜻蜓扑扇扑扇翅膀,又飞到莲花上去了。

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赵姑娘,早。”

听到这声音,赵清商忍不住便欢喜起来:“早。”又兴奋道,“真没想到,深沉雪竟是这样的好地方!”

易兰台笑了。

两人并肩立于湖畔,微风袭来,莲香纷飞,此情此景,任何言语似乎都是多余。

过了良久,易兰台方道:“赵姑娘,请随我来。”

两人沿著湖畔慢慢行走,一路上鸟语花香,周边间或有高大树木,阳光与阴影交错成行,不久却见一棵年代最久的白杨树之下,有一座满覆青草的坟墓,墓前以木为碑,刻著“殷浮白前辈之墓”几个字。

赵清商“啊”的一声,连忙拜倒。易兰台伫立她身后,不发一言,直到她起身之后,才道:“赵姑娘,请看这一边。”

赵清商随他指引绕了过来,见那木碑后面刻了许多纵横飘逸的文字,与正面的字迹似是出自一人之手。她一颗心不由得怦怦乱跳,心知自己寻觅了许久的答案多半就在其中。

湖畔水汽蒸腾,木碑易朽,字迹不少已经模糊,勉强尚可辨认。刻碑人言道:当日偶入深沉雪,见到前辈尸骨与一本残缺札记,因此得知其身份,收埋于此。

后面又有一段,则是节录札记中文字,殷浮白写道:少年时自创寸灰剑法,成名天下。却不料这一套剑法有极大缺陷,害人害已,但毕竟为一生心血,不忍毁之。因此将剑谱藏于东海,流水剑留在北疆。自己内伤沉重,无医可救,但能葬于深沉雪,此生亦不枉矣。

收尾处一段,则不知是札记中文字,还是刻碑人留下。十六个字龙飞凤舞,笔底生锋,道是“天地逆旅,光阴过客;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下方署名处却有两人,第一个名字字迹与先前一般;第二个字迹却十分秀丽文整,乃是“江北陈碧树、衡阳冯雪筝”。

赵清商喃喃道:“原来是他们。”再度深施一礼,转身离去。

来时满怀憧憬,归时一派暗淡。一路上赵清商没怎么言语,回到小屋后,她静静坐了一会儿,再次抬起头时,又恢复了平日的一张笑脸。

她从椅子上跳起来,从包裹中取出一本颇为残旧的剑谱,又把手上的汉玉镯子褪下来,连同流水剑一起放到桌上,向易兰台道:“本来你已经帮我很多事情了,可这一次还是要拜托你。这是沧浪水一派的剑谱……啊,你放心,这里面没有寸灰剑法,以后帮我找个合适的人传给他,这镯子和流水剑也留给他。”

她又去包裹中翻找,零碎物件摊了一桌,但除了那只竹根杯,实在也没什么值钱的物事,便把包裹一掩:“没了,就这样,多谢你。”

易兰台看著她这般交代遗言一般的举止,明明是很感伤的一件事情,被她做来却少了许多惆怅,好似胡闹一般。他起初原是想和赵清商开个玩笑,可到了后来,不知怎的,一股酸涩情绪忽自心头缓缓升起。

她可以努力把生死之事当成一个玩笑,可他却不能。

他忽然按住她的手,动作突兀,莫说赵清商,连他自己都吃了一惊:“抱歉,其实我昨日找到殷前辈的碑文之时,已经发现医治办法。”

赵清商一怔,随即笑道:“算了,不必安慰我。这件事几年前我就有数,其实也没怎么在意。再说,我觉得自己还能再活个几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