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紫禁争雄

陆渐的心子咚咚乱跳,想象谷神通疾风席卷,鬼魅潜行,悄无声息间制住了这一城的男女,这一份神通手段,根本不是人间所有。他行走城中,仿佛置身于一场迷梦,前方树影摇晃,明月冉冉上升,一座大殿从黑暗中一跃而出,殿中的灯火活是怪兽的独眼,幽幽摇曳,若明若灭。

走上一溜石阶,步入一座广殿,一点阴凄凄的烛火,映照出朱栏玉砌。四壁布满金玉龙纹,尽管恢弘壮丽,偌大的太和殿中,却只坐了寥寥两人。

仙碧坐在尽头,木木呆呆,就与殿外的宫人没有两样。谷神通坐在龙椅上面,手托一只酒杯,漫不经意,独饮浅酌,望见二人,双眉向上一挑:“你们来做什么?”

谷缜看了看四周:“只你一个?”谷神通淡然道:“不够么?”谷缜看他一眼,冷笑道:“你要以一敌八?”谷神通沉默不答。谷缜声音一扬,语气中透出愤激:“你可真心虚呢?不错,你输了,还有叶梵、狄希,谷神通死了,东岛还在!”

“谁说我会输?”谷神通斟一杯酒,徐徐饮尽,一阵风来,烛火忽明忽暗,他的面目模糊难辨,双眼藏在暗影深处,仿若寒星,幽幽闪烁。陆渐两次与他交手,此时见到,仍觉陌生,谷神通的身上,总有一种说不出的空寂虚无,非但不可捉摸,根本不着边际,从那空洞之后跳出任何东西,陆渐都不会感觉十分惊奇。

“你来做什么?”谷神通望着儿子,“你应该在船上!”

“我来……”谷缜面露嘲笑,“看一看你的下场!”

“你也许会失望!”谷神通的嗓音里透着疲惫。谷缜微微冷笑,瞅了一眼龙椅:“这椅子,可是天子宝座!”谷神通淡淡说道:“那只是一把椅子,椅子就是给人坐的!”

“你真当自己是天子?”谷缜语带讥讽。

“天子?”谷神通摇了摇头,“倘若老天有知,天下人不过都是朝生暮死的蝼蚁,帝王将相,终归尘土,这一片连云宫阙,也会化为一堆瓦砾。自诩为天子,不过是足够无耻!”

“好大的口气!”谷缜的语气越发尖刻,“照你这么说,天下人谁还在你眼里?”

“当然有人!”谷神通将一杯酒灌入口中。

“商清影?”谷缜冷笑一声,谷神通却没回答,目光投向宫门。

“咻”,风声掠空,白影晃动,一股白气注入大殿,近了时,却是无数纸蝶。左飞卿的身影在其中时隐时现,忽地连人带蝶,轻飘飘地纵上了大殿的横梁。人停了,纸蝶在动,化为一条长长的飘带,缠缠绕绕,射向龙椅上的谷神通。

谷神通端着酒杯,目光微微一斜,落向飘带某处。飘带忽地向右偏出,避开正面,绕向他的后背,谷神通目光再转,飘带随之转移,恍若一抹烟雾,忽聚忽散,总在他四周弄影,可是来来去去,始终在他身前三尺。

陆渐只觉奇怪,使出小册子上所载的望气术,凝神默察。左飞卿这一次出手不同以往,风劲逼成一束,纸蝶聚集成行,仿佛一口无形无状的绕指软剑,随心所欲,变幻无方。换了他人,势难抵挡,谁知谷神通端坐不动,每次目光所向,均是风劲薄弱之处。气机一旦看破,只消出手攻击,纸蝶势必瓦解。左飞卿也懂得这个道理,所以不断变换风劲,操控纸蝶,使得破绽游移不定,好叫谷神通无从把握。可是天子望气,谈笑杀人,任由左飞卿千变万化,谷神通的目光总是抢先一步,看破他的气机,一招不出,就破了风部的神术。

陆渐越看越惊,再瞧左飞卿,脸色苍白,发际见汗,两只眼睛呆滞空茫,透出一股说不出的绝望。

一声叹息,谷神通抬起手来,伸出食中二指,摘下一枚纸蝶,拈在指尖把玩,口中闲闲说道:“‘风神剑’重现西城,可喜可贺,但以谷某看来,君侯此剑,试炼未精,若有十年光阴,或许能与区区一较长短,今晚么……”他指尖一捻,纸蝶化为一团粉末。

左飞卿的一颗心沉入谷底,谷神通一眼看破了他的气机不说,又一语道破了这路神通的来历。这一路“风神剑”本是梁思禽所创,练成之后,飞沙走石,均可化为无形神剑。剑术千奇百幻,劲力凝于一点,出手无坚不摧,比起沉沙之阵更胜十倍。多年来,练成“风神剑”的风部高手不过两人,均是旷绝一代的高手,到了这一代,西城公认,能够练成“风神剑”的只有左飞卿。如果给他十年时间,练成这一路神通,不难与谷神通争锋。可是事关仙碧,左飞卿方寸大乱,一照面就使出了尚未大成的“风神剑”,尽管犀利变幻,可也多有破绽,一被强敌看破,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

风君侯心中一乱,剑势也受波及,飘带似的风剑微微一斜,“嚓”,龙椅的扶手被削去了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