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回练工夫雾拥峨嵋山 起交涉钟动伏虎寺(第3/4页)

了空笑道:“老僧为甚么装糊涂,山寺里打钟打鼓,是极平常的事,早夜都是免不了的。施主于今说寺里不应该打钟,打钟便使令师不能修道,是存心和令师作对,教老僧怎生能不糊涂呢?”孙癞子想了一想,说道:“我看你的年纪已这们大了,确是一个好和尚的样子,料想你是不至无端作恶,与我师傅为难的。只是你这伏虎寺里的和尚不少,你得仔细查一查,看半夜三更撞钟的是谁?平常这寺里打钟打鼓,我也曾听得过,并不妨事。只近来每夜在亥子两个时辰之内,一下一下很慢的撞着,你这里钟声一响,我师傅在山顶起的浓雾就登时被钟声冲散了,害得我和师傅都坐在山顶等候,到今日已将近一个月了。”

了空听到这里,不住的哦了几声道:“老僧明白了,这钟是住在山下的一个绅士,为要超度他去世的母亲,托老僧替他撞的幽冥钟。这钟须撞到四十九日。不错,今日已撞过了二十九日,只差二十日了。这钟撞起来,在幽冥的力量是很大,但是何以撞得令师的雾作不起来,老僧却不明白。”

孙癞子见了空说的果是幽冥钟,和毕南山说的相对,便问道:“幽冥钟是甚么钟?”了空道:

“就是和佛殿上所悬挂一般的钟并无分别,不过撞时所持的经咒不同罢了。”孙癞子道:“每夜撞钟的是谁?就是你吗?”了空道:“不是老僧。寺里有一个聋了耳朵的老和尚,今年八十六岁了,历来是他专管撞幽冥钟。他因老态龙钟,又聋了耳朵,已有二十多年不出寺门了,除替人家撞幽冥钟以外,终日只是持佛号不歇。老僧能担保他,决不知道有令师在山顶上作雾,存心用钟声将雾冲破。”孙癞子摇头道:“这话只怕难说,我不相信不存心与我师傅为难,一天浓雾会无缘无故的被钟声冲破。从来雾不怕钟,钟也不能破雾,可见有人从中弄鬼。你且带我去瞧瞧那钟,并还见见那撞钟的和尚。”了空点头道:“可以,就请同去。”

说着起身引孙癞子走到寺后一所孤另另的楼房跟前。这所房子的形式奇特,从顶至底,足有五六丈高下,却只最下一间房屋可住人。这间房屋之上,高耸一座钟亭,亭里县挂一口铁钟,一根长绳垂下,系在撞钟的木棒上。撞钟的坐在房中,只须将长绳牵动,那木棒自然向钟上撞去。

孙癞子问道:“半夜撞的就是这口钟吗?”了空道:“正是这口钟。这钟已用过了七八十年了,原是专为撞幽灵钟而设的。撞钟的老和尚正在房里念佛,施主看他可象是一个存心和令师为难作对的人?”孙癞子跨迸房间,只见一张破烂的禅榻上,盘膝坐着一个伛腰驼背的老和尚,双手念着一串念珠,口里咕噜咕噜的念着,那根撞钟的长绳,就悬在右手旁边。和尚的手脸都污垢不堪人目。头顶上稀稀的留着几根短发,原是白的,大约因积久不洗,已被灰尘沾得着又粗糙又黄黑了,仿佛成了一堆秋后凋零的枯草。孙癞子走近前,劈面问道:“这几夜撞幽冥钟的是你么?”

老和尚慢慢的抬起枯涩的眼睛,望了一望,摇头不答,口里仍继续着咕噜咕噜。孙癞子见他摇头,只道是不承认夜间撞钟的是他,忿忿的回头问了空道:“他说夜间撞幽冥钟的不是他,你怎的对我说假话?”了空笑道:“他何尝这们说了,无论甚么人和他说话,他都是摇头不说甚么,因为他的耳朵异乎寻常之聋,简直连响雷都不听得,听不懂人家说的是甚么,所以不能回答。二三十年来多是如此。就是老僧教他撞钟超度亡魂,也得写字给他看,口说是不中用的,老僧出家人,岂肯说假话?施主不要多心,请回去对令师说,夜间作不起雾,多半是另有缘故,不与幽冥钟相干。”

孙癞子看两个老和尚的情形,也觉得不象是存心和师傅为难的人。然心想:师傅作法起雾,我亲眼看见的已有半年了,没一夜不是剑尖一绕,便是浓雾弥漫,惟有幽冥钟一响,就如风扫残云,消灭得干干净净。这口钟,据当家师说,已用过七八十年了。我小时曾听得人说,一切物件,都是年久成精。莫不是这口钟顺悬在高处,年深月久,吸受得日精月华多了,已成了妖精,在暗中与我师傅作对?两个老和尚自然不知道。我既到这里来了,不管他是也不是,且把他毁了,免得我师傅每夜耽延修炼的时刻。即算毁错了一口钟,也不值了甚么。想罢,觉得主意不差,遂对了空说道:“我也相信你和这个聋和尚都不至与我师父为难,但我师傅每夜在山顶上修炼,非有浓雾将山顶笼罩不可,近一个月以来,确是因为这口钟响使我师傅作不起雾来。我于今并不归咎你们,只毁了这口钟就没事,我毁了之后,你们要撞幽冥钟,换过一口使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