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回闻哭泣无意遇娇娥 诉根由有心钩壮士(第2/3页)

“可怜我一个终身不出闺房门的女子,身体又素来孱弱,不但没有反抗他的力量,连躲闪也躲闪不来。近来知道我有了身孕。若是寻常人家见媳妇怀了孕,举家都应该欢喜,教媳妇好生调养的。惟有我的翁姑、丈夫不然,硬说我怀中的身孕,不是他儿子的骨血,将我吊起来拷打,间我曾和甚么人通奸。唉,这真是黑天的冤枉。我是何等人家的小姐,何等人家的媳妇,翁姑、丈夫现在正不欢喜,我岂肯自寻苦恼,再干这种辱没家声的事呢?我也不知道我翁姑、丈夫,前生和我有甚么冤孽?有多大的仇恨?任凭我如何表白,如何发誓愿,只是咬紧牙关,说不是他家的。

我要他儿子子自己凭良心说,那东西确是没有良心的人,板着面孔不做声,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翁姑见他儿子这样的情形。更坐实我曾和人通奸。每日朝骂暮打,吃没饱的给我吃,穿没好的给我穿。我忍气吞声过到今日,连那没良心的人,今日都说出我怀中的孕,不是他骨血的话来了。我实在不能再忍了,问他不是你的骨血,是谁的骨血?我半年之内不曾回娘家,也不曾离你家的大门,有甚么人能飞进来和我通奸?你虽说在外面嫖娼的日子多,然手边没了钱的时候,归家向我要钱,那一次不在家中歇宿?如何能说怀中身孕不是你的。凡人既不要天良,便没有不能做的事,没有不能说的话。他是我的丈夫,他要咬紧牙关这们说,我就有一百张口,也分辩不了。

“做人做到了我这种地步,活在世上,除了受罪而外,还有甚么可享受的呢?万不得已,只得趁他家人都睡了的时候,悄悄的到厕所里,打算悬梁自尽,拼一死了却前生冤孽。那知道苦命的人,孽报不曾受了,连寻死都不能如愿。他家当差的,早不上厕屋,迟不上厕屋,偏巧在我正套好绳索,刚将脑袋伸进圈里去的时候,那当差的擎着一枝蜡烛走进来了。一见我已上了吊,就一面大声则唤,一面把我解救下来。翁姑从梦中惊醒,到厕屋里一看,登时怒火冲天,大骂我有意害他家遭人命官司。一人拿了一条鞭子,将我按在厕屋地上痛打。两个人都打得精疲力竭了。

就逼着我立刻回娘家,不许在他家停留。要寻死也得去外面寻死,死了不干他家的事。我说:我娘家虽是我生长之地,然我在娘家一十八年,一次也不曾在外面走过,出大门就不认识路径。便是嫁来这里一年,也不知道大门外是甚么情形?这时分教我回娘家,不派人送我,我如何认识路径呢?翁姑齐说:认识路径也好,不认识路径也好,他们不管。只要出了他家的大门。那怕走不到三步,就寻了短见,也不与他家相干。

“只怪我自己命短,他们既对我这们恶毒,我如何能再停留?只好横了心,打算真个出大门就寻死。因此才走了出来。但是我走到门外一想,此时就这们死了不妥。翁姑、丈夫既说我怀中身孕,是和人通奸来的,若就这们死了,不仅这冤诬没有伸雪的时候,他们还要骂我是因奸情败露了,含羞自尽的。我一个人蒙了这不白之冤还不要紧,我怀中的孕,既确是我丈夫的亲骨肉,尚不曾出世,也就跟着我蒙了这不白之冤而死,未免太可怜了。并且我娘家是书香世族,若因我这不争气的女儿,把世代清白的家声沾污了,我就到九泉之下,有何面目能见祖先?因有此一转念,觉得短见暂时是不能寻的。既不能死,又既被翁姑驱逐出来。除了回娘家,实在无路可走。

但是,我娘家的地名虽知道,路有多少里,应该朝着那方面走,都茫然不知。黑夜又无人可问,只得勉强挣扎着,随着脚步走去。走到这桥上,两脚委实痛的走不动了,不得不坐下来歇息些时。

当此凄凉的月夜,回想起种种伤心的事来,不由我不痛哭。想不到惊动了先生,承情关切,感激之至。”

蓝辛石呆呆的立着,听女子说完了这一篇的话,心中也未始不有些感动。但是总觉得这女子的态度太风流,言语太伶俐,既不像是大家的闺秀,更不像是穷家的女儿,始终疑心来历不正当。

自念从方绍德学道以来,所冶服的山魈野魅、木怪花妖,实在太多了,恐怕这女子就是那一类的余孽,乘黑夜酒醉之后,前来图报复的。只是他凭着所学的本领,和从来驱除丑类的志愿,即令这女子果是那一类东西的余孽,也不觉得可怕。心想:此时天色昏暗,究竟是不是妖怪鬼魅,纵有本领,也无从辨别确实。若这女子所言的,果然真实不虚,也可称得一个很贤孝,很可怜的女子。便是古时候的烈女贞姑,行为品格,也不过如此。我生性仰慕古来豪侠之士,这种贤德女子,在如此遭际之中遇了我,我若因疑心他是妖怪鬼魅,不竭力救他,岂不是徒慕豪侠之名,观有豪侠之实吗?我凭一点慈悲之心,便是认错了,中了妖魔的圈套,也可以无悔。并且就是妖魔,也不见得能奈何我,我只存着一点防范的心思罢了。想罢,自觉如此做去不错遂向这女子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