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回铜脚道运米救饥民 陆伟成酬庸清道藏

话说陆伟成见这人弯腰取出一件黄灿灿的东西搁在桌上,连忙就灯光看时,乃是一只铜铸的脚,形式大小和人脚一样。正待问这人这铜脚有何用处?这人已指着铜脚说道:“你无须问我的姓名,只认明这个就得了。你是富贵中人,原不能甘寂寞耐劳苦,潜心学道。只因你在两江总督衙门的时候,曾动过一点儿向道之念,我道家和佛家一般的以渡人为主,我所以特地前来传你道法。朱镇岳从来是个独善其身的人,徐书元错认了他,将你引上这条行不通的道路。”陆作成见铜脚道人说出来的话,和亲目所见的一般,不由得不惊服。当下铜脚道人便传陆伟成修养之道,隔几日来指点一次,来时必在半夜。如是经过了一年多。

一夜,铜脚道人向陆伟成道:“我不能长久在此地教你,你也不能长久住在家中修道。我于今有事须往别处去,此后你我何时再会,就得看你修持的力量和缘法。”陆伟成听铜脚道人这般说,不觉黯然问道:“师傅此去何方,不能将地址说给弟子听吗?”铜脚道人摇头道:“说给你听,你也不能知道。”陆伟成道:“弟子他日若想寻觅师傅,可向何方寻觅呢?”铜脚道人笑道: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寻觅是没有用处的。”陆伟成道:“然则弟子这一年来,受了师傅成全之德,将如何报答呢?”铜脚道人道:“各结各的缘,各修各的道,无所谓成全报答。”陆伟成道:“话虽如此,然受恩的究不能忘报。”铜脚道人捏指轮算了一会,说道:“且等你到了襄阳再说。你此时还有甚么心事要说的么?”陆伟成一时竟想不出要说的话来。铜脚道人好象等待甚么似的立了一会,见陆伟成没

话说,才叹了一声气道:“缘尽于此矣。”话才说了,陆伟成再看铜脚道人时,已去的无踪无影了,心里很觉得奇怪。暗想:我原没有要说的心事,何以师傅是这们问我呢?更何以忽然叹气说缘尽于此矣的话呢?

陆伟成正在疑惑,猛听得花园里有人发笑声说道:“可惜,可惜。少爷为甚么学了一年的道,不提起拜师的话呢?”陆伟成大吃一惊,听声音知道是徐书元。才放大了胆说道:“徐先生请上这里来,我正在非常想念你。”陆伟成说毕,不听得回答,高声叫了两遍,也没人应。急忙赶到园里寻找,哪里还找得着徐书元呢?料知是说了那两句话就走了。

当下陆伟成也研究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只失悔自己太不细心,叫了一年的师傅,竟不曾想起没叩头拜师,这师傅两个字,从哪里叫起?然而只心里懊悔一阵,也就罢了。至于不叩头拜师,何以就说缘尽于此的道理,陆伟成也不知道。

过了五六年之后,陆伟成得着陶文毅公的接引,由州县次第升迁,这年升到襄阳府知府。陆伟成本是个能员,到任后爱民勤政,一府的百姓都很感念他。只是他上任的这一年,天时雨水极少,田禾都干枯死了。入秋颗粒无收,灾区并且极广,把个陆作成急得甚么似的。只得召集襄阳一府的官绅大贾,募捐赈济。但是灾区既广,灾民自多,富绅大贾捐助的有限,杯水车薪,济甚么事呢?陆伟成是个爱民的官,正急得无法可施。

这日,忽报玄妙观的老道人求见。陆伟成到任的时候,就听说玄妙观的住持黄叶道人道行高妙,没人知道这道人的年纪究有多少岁,每年必到襄阳玄妙观住几个月。襄阳七八十岁的老人,都说在做小孙子的时候,就看见这黄叶道人每年到襄阳玄妙观住持几个月,七八十年中没有更变。

道人的容颜神采,永远如初见的时候,一些儿不觉得比前苍老。道人每年到玄妙观住持的时候,必做一坛水陆道场,赈济一般孤魂野鬼,此外一事不做。玄妙观的观产极富,襄阳一府中,房屋田地最多的当首推玄妙观。黄叶道人从来不肯结交官府,有许多贪婪的官垂涎观产,借故去拜黄叶道人的,都见道人不着。陆伟成知道黄叶道人不肯与官府往来,所以募捐不到玄妙观去。

这日忽听报黄叶道人来拜,不觉十分诧异。暗想黄叶道人是个历来不与官府往来的人,我到任便闻他的名,就因为前几任的官府去拜都碰了钉子,恐怕他对我也一例拒绝不见。难得他今日竟肯来拜我,他来必有缘故。随吩咐开中门迎接,自己也恭恭敬敬的降阶恭候。不一会,只见一个须发如银的老道,身穿杏黄色道袍,潇洒风神,望去如经霜之菊,全没一些儿尘俗之气。不问是甚么人见了,都得肃然起敬。

陆伟成的夙根甚深,生成一双慧眼,少小时便能看出徐书元的根底。从铜脚道人学道年馀之后,两眼观人的能耐,当然比少小时更加确定了。何况一到襄阳府任,就闻黄叶道人的声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