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局(第7/9页)

“什么问题?”

“事到如今,还有谁肯跟你赌五十万两?”

“总可以找到一些人的。”

“一些什么人?”

“一些又爱赌,又怕输的人。”张八说,“这些人下注之前,一定要把自己押的那一门每件事都弄得清清楚楚。”

“这种人肯跟你赌?”

“本来不肯,现在只怕肯了。”

“为什么?”

“因为一位姓薛,外号叫薛菩萨的人。”张八说,“现在他就在外面推牌九。”

薛和,五十一岁,十岁不到就进了薛家,跟着薛大少爷当书童,大少爷升格为大先生,书童也当了总管,平时常年一件蓝布大褂,不吃、不嫖、不饮、不吹、不赌,连一点坏毛病都没有,所以外号人称薛菩萨。

现在这位薛菩萨的穿着打扮却像是个暴发户,只不过已经输得满头大汗,两眼发红,看起来有点泄气了而已。

他很快就被找进来了,张八立刻替他介绍:“这位薛总管近两年来是这里的常客,几乎每天晚上都来,人也大方,赌得也痛快,可惜手气总是不太顺,多少送了一点,我已替他把这里的账都结清了,当然也请薛总管帮了我们一点小忙。”

薛和立刻赔笑:“那只不过是举手之劳,小事一件。”

很多聪明人都认为,小事里才有大门道,大事中的门道,每个人都看得出来了。

谁是笨鸟

张八要薛和做的,的确是小事一件。

他给了薛和一个药方,要薛和一清早就到城里最大的药铺庆和堂去等着抓药,药抓好了,就躲在自己房里关上门煎药;煎好了药,把药汁倒在马桶里,换一碗参汤端去给薛大先生起床时用,再把药渣倒进厨房后的阴沟,就算大功告成。

薛和说:“我这样做了两天后,果然不出张八爷所料,果然一些人鬼鬼祟祟地混进来,偷偷地躲在我房里打转,又到阴沟里去捞药渣,又到庆和堂去打听我抓的是什么药。”

“你抓的是什么药?”

“也不过是牛黄、田七、蛇胆,那一类专治肝疾恶病的药材;价钱倒是蛮贵的。”

“我明白了。”二哥问张八,“你是不是要那些人认为薛老大的肝有病,而且病得不轻?”

“是的。”

“薛涤缨身经百战,少年时又纵情酒色,内外夹攻,若是伤及肝脾,那是无救的病。”

“非但无救,而且最忌斗气使力,高手相争,斗的就是气力。”张八道,“真气既动,若是震动肝腑,用不着对方出手,就已必死无疑。”

“那些人打听到这消息,当然就要去买柳轻侯胜了。只怕是唯恐赌注下得太慢,走漏了玄机。”

“那时我也就只好接下他们的赌注,让他们认为我是个活活的冤死鬼。”张八说道,“我们的赌本也可以就此保住,岂非皆大欢喜?”

他又笑得像是只狐狸:“所以我又凑了五十万两,交给了赌局,替我代办这些事,现在很可能已经有了消息。”

“你不知那些人是谁?”

“左右也只不过是些贪财小气,爱赌怕输,鬼鬼祟祟的小人而已。”张八笑道,“能够把他们的钱弄一点出来,谁也不会替他们难受的。”

这时候二哥已经又干掉了一条熏肠、一个小肚、一方酱肉和四个芝麻酱烧饼。

听见痛快的事,他总是要说个痛快。

“你这个法子虽然有点卑鄙,还真是个好主意。”他又抓起一只油鸡,“对付油鸡,只有把它吃光;对付那些人,只有让他们输死。”

外面忽然有人大笑:“油鸡千万不可吃光,最少也得留下条鸡腿给我,吃独食会肚子痛的。”

笑声中,一个穿宽袍,打赤足,穿草鞋,顶秃如鹰,眼也利如鹰的壮汉,从门外直闯了进来,想挡住他的人,也不知为了什么,只要往前一挡,立刻就远远飞了出去,有的撞上墙壁,有的飞出窗子。

二哥只看了他一眼,居然真的撕下条鸡腿抛过去:“拿去。”

鸡腿带着风声,风声强劲,就好像用强弓射出来的一支铁箭,这位瘦骨支离,只剩下皮包骨头的病虫,手上竟似有几百斤力气。

秃鹰好像根本不知道,这只鸡腿就好像是一位老太太用筷子夹过来给他的,他随随便便地一接下就开始啃,嘴里还在喃喃地说:“张八爷,你真有点门道,平时看你总是在吃亏,谁知你是在扮猪吃老虎,这就难怪财神要谈生意时,总是派你出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