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血 奴

鹦鹉,鹦鹉——

血奴是鸟,也是人。

鹦鹉当然是鸟,是不是也是人?

这个人又是谁?

这个人现在又在何方?

鹦鹉是谁?

鹦鹉又在何方?

王风忍不住扬起了一块承尘。

他只望甘老头并未断气,并且能够回答他这两个问题。

他看准了落脚的地方,正要跳下去,忽然又将身子缩回,将承尘放下。

是什么令他改变主意?

夜深风更急。

风吹衣袂窸窣,一个人像风飘入了堂中。

血奴!

是人不是鸟。

是鹦鹉楼的血奴。

她的面色苍白一如大病初愈,却另有一种难言的美态。

目光落在甘老头的身上,她的眼瞳中就有了悲哀。

一转向李大娘,她的眼帘却又冷如春冰。

李大娘是她母亲,甘老头是她的什么人?

“不爱其亲而爱他人者,谓之悖德;不敬其亲而敬他人者,谓之悖礼。”

这是《孝经》上面的说法。

这些说话并不一定有道理。

天下间的父母并非完全都是好东西。

不过在那个时候,悖礼的儿女到底还少。

女孩尤其孝顺。

那种孝顺又岂止爱,岂止敬。

她们甚至不惜牺牲一生的幸福来服从父母,孝顺父母。

年轻貌美的女孩子下嫁行将就木的老翁,已不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情。

出卖自己的肉体来换取金钱,供父母挥霍,让父母安度余年也不少。

这种悲剧,一直到现在仍然不时上演。

天下间一直有那种父母,有那种女儿。

“迫不得已”四个字,永远是那种人的借口。

这虽然可耻,只可惜有些人,根本已不知道什么叫作耻辱。

李大娘又是怎样的一个母亲?血奴又是怎样的一个女儿?

王风不知道。

这个地方人事的复杂,已不是他能够想象。

但无论如何,李大娘总不至于要血奴出卖肉体来维持生活。

只看这座庄院,已可想象李大娘的财富。

安子豪曾经告诉他,血奴是自己喜欢住进鹦鹉楼,李大娘根本管她不住。

这说话他却一直怀疑。

甘愿做妓女的女孩子到现在还是第一个遇上。

相识的日子虽短,他绝不相信血奴是那种女孩子。

世上是不是真的有由得自己的女儿去做妓女而不肯加以阻止的母亲?他同样怀疑。

他现在甚至怀疑这一双母女是不是真正的母女。

血奴纵身跃过了陷阱,走到甘老头身旁,俯身轻抚他的苍苍白发。

她虽然没有任何说话,那一种惋惜已在这一下举动之中表露无遗。

然后她走向李大娘。

她再次伸出手,而且是两只手。

这两只手都握上了李大娘的咽喉。

这个时候绝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她更是一点也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冷如春冰的眼瞳透出了怨毒之色,她同样没有说话,那一种愤恨亦已然从她的神情,在她的动作之中毕露。

看来她真的要扼杀李大娘。

这样的女儿实在少有。

王风第一次见到。

他看不到血奴面上的神情,但只看血奴的举动,已经吓了一大跳。

他几乎没有撞开承尘扑落。

虽然不知道这其中的恩怨,他也不想血奴变成一个杀母的凶手。

他却连出声喝止也没有。

因为血奴那只手并没有扼下去。

手背的青筋已暴起,血奴的面色更可怕。

她恨得咬牙切齿,一双手始终没有扼落。

看来她好像有所顾虑。

是不是因为母女之间的亲情?

不少人的前半生毁在父母的手中,后半生毁在儿女的手中,但杀儿女的固然罕有,杀父母的人同样少见。

就因为其间还有亲情。

那些例外的如果不是穷凶极恶,就多数因为要杀的人实在不是东西。

血奴看来并不怎样的凶恶,李大娘似乎也还不至于完全不是东西。

她双手终于松开。

王风这才松过一口气。

李大娘却始终没反应,她真的已昏迷得完全不知自己已在鬼门关走了一趟。

血奴双手抽回,右掌连连掴下,掴在李大娘左半边面颊之上。

掌一掴而过,又带回,反掴李大娘的右半边面颊。

她的出手极快,左一掌,右一掌,一连掴了李大娘好几巴掌。

她掴得并不重,但也并不轻。

到她将右手停下,李大娘左右面颊已被她掴得发红。

这几巴掌应足以将李大娘掴醒。

李大娘果然醒了。

她悠悠睁开双眼,缓缓抬起双手,轻捧面颊,轻揉面颊。

目光只一转,就落在血奴面上。

她居然还笑得出来。

血奴的脸庞却已板起。

李大娘笑笑,道:“除了掌掴,你难道没有其他的办法将我弄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