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伴伴 第四章 冬笋烧鸡酒(第2/14页)

梳子,最有效。

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就像是梳子一样,因为这个世界上也有一些人像头发。

梳子造出来就是对付头发的,这个世界上有梳子这样东西,就因为人有头发,所以人才会发明梳子。

头发就要用梳子来梳,用剪刀剪,头发没有了,用拔子拔,头发要没有,不用梳子梳,头发也会没有的。

所以梳子就出现了。

梳子也有很多种,有的好看,有的不好看,有的珍贵,有的便宜。

现在出现的这个梳子,就属于最珍贵、最好看的一种。

这个梳子,就是花景因梦。

对男人来说,花景因梦就像是一把梳子对一头头发一样。

这个女人就好像是天生就用来对付男人的。

慕容秋水是不是头发?

一个男人,如果爱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就是梳子,他就是头发。

慕容已经不会爱人了,甚至已经连他自己都不爱,难道会爱别人?难道会爱因梦?

他不爱因梦。

可是,他是头发。

一个男人如果有一点弱点被一个女人看出来,而且抓住,这个女人就是他的梳子了,随时随地都可以梳他的头发,梳得服服帖帖。

“因为我?”

慕容秋水看着幽灵般从黑暗中出现的花景因梦:“你说你最近不好是因为我?”

他并没有显露出惊奇的样子,因梦居然会忽然在这里出现,好像本来就在他意料之中。

他甚至还在笑。

“你说我做了那么样一件见不得人的事,你让我时时刻刻都要慎防丁宁的兄弟姐妹亲戚朋友,你还锯掉了我最好的朋友一条腿。”慕容微笑说,“现在你居然还说你不好是因为我。”

“是的。”花景因梦也在笑,“我就是要这么样说。”

她笑得当然比慕容秋水好看,而且比大多数人都好看,可是慕容却没有一点欣赏的意思。

因为他知道这种女人笑得最好看的时候,就是最可怕的。

“你知不知道我这么样才是对的。”因梦说,“不对的是你。”

“是我?”慕容故意用一种很好奇的神态说,“不对的是我?”

“嗯。”

“为什么?”

花景因梦不回答,反而反问:“你问我最近好不好,你知道不知道‘好’是什么意思?‘不好’是什么意思?”

“你说呢?”慕容秋水居然也反问,“你说是什么意思?”

“好的意思我不懂,因为我从来没有好过。”

“你不好过?”

“我常常都不好。”因梦说,“我的心情总是不好,身体也不好,饭量不好,胃口不好,酒量也不好,我对女人不好,对男人更不好,所以大家都说我这个人真不好。”

她说:“可是这一次我不好,却不是为了别的人。”

“这一次你不好就是纯粹为了我?”

“就是。就是为了你。”

“为什么?”

“因为你实在不是个东西。”

花景因梦说的话,当然都是有道理的。

“你把杀了我丈夫的人放了,你把我早就已经忘记,而且永远不愿再见的男人找来对付我,我都不怪你。”

因梦说:“这些事,都没有让我不好,让我不好的,就是你,只有你。”

“我在听。”慕容说,“你知道我一向都喜欢听你说话的。”

他问因梦:“你记不记得我常常会听你说话的?”

他问因梦:“你记不记得我常常会听你说话听到天亮?”

这一个男人,和这一个女人在说话,说的都是些不是话的话,甚至可以说不是人说的话。

这两个人不但是人,而且都是极不简单的人,他们说这种话,只因为他们都知道一件事。

——他们都知道一个人情绪最低落、最紧张的时候,如果还能说一些这种不是人说的话,就可以让自己的情绪变得好一点了。

现在他们说这种话,只因为现在他们情绪都已如弓弦般绷紧。

绷紧的弓弦是静的,这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对立着。

在这一瞬间,他们之间所有的往事和回忆,所有的恩怨和情感,忽然间又全都回来了,全都回到他们的凝视里。

可是在下一个刹那里,这些回忆和情感又忽然全都消失不见,甚至就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这绝不是因为他们已遗忘。这种感觉和遗忘是绝不相同的。

这种感情也不会被遗忘。

这种感觉就好像一个人站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前,他的眼睛虽然看见了这块岩石,也可以摸得到,可是,这块岩石在他眼中却已不存在了。

因为他的眼已视而不见。

过了很久,慕容秋水才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早就知道我们之间已经完了。”他对因梦说,“可是我从未想到我们会完得这么彻底。”

“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因梦说,“我们都觉得自己是聪明人,可是我们没有想到的事,很可能比别人还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