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姜断弦 第六章 行刑日(第5/6页)

“诸葛大夫从刑堂回来之后,还说了些什么?”姜断弦问。

二奶奶神色黯然:“他一回来,就说了一句非常奇怪的话。”

“什么话?”

“他要我赶快替他准备后事,好像知道自己活不长了。”二奶奶说,“然后他又再三叮咛我,绝不能把他真正的死因说出去。”

她极力控制住自己,才能使声音保持平静:“我想那时候他一定已经看出了慕容秋水的阴谋!”

“他没有说出来?”

“没有。”

“为什么?”

“因为他死得太快。”

二奶奶勉强笑了笑,笑得那么凄凉,那么令人心酸:“不管怎么样,他总算死得很平静,连一点痛苦都没有,他这一辈子,也可以算是活得很开心,痛苦的只不过是一些现在还活着的人。”

只不过人还是要活下去,该挑的担子还是要挑起来。

“所以我们家老爷是因为暴病而死的,和慕容秋水完全没有丝毫关系。”二奶奶说,“我只希望慕容公子也能从此忘记我们这一家人。”

姜断弦看着这个曾经在风尘中打过无数次滚的女人,态度远比对一个世家的淑女和贵妇更尊敬。

“二奶奶,”他很诚恳地说,“诸葛家有了你,实在是一家人的运气。”

直到他离开这地方,始终都没有看见她的眼睛里有一颗眼泪掉下来。

这时候距离午时已很近了,姜断弦穿小路回刑部,经过一个酒楼时,又喝了三大碗。

诸葛大夫的死使得他心里很难受,慕容秋水做的这件事又让他觉得有点发闷。

他一定要喝点酒来提神,免得神思恍惚,一刀砍错地方。

这一刀是万万错不得分毫的。否则他必将痛悔一生。

06

慕容秋水这一天起得特别早,一早就在韦好客的房里等着。

这天早上他的脸色看来比平常更苍白,而且带着种很奇怪的表情,连韦好客特别为他准备的一樽很难找到的葡萄酒,他都没有碰。

这位平时连天塌下来都不在乎的贵公子,今天心里仿佛也有件很不对劲的事,甚至已经变得开始有点暴躁起来。

幸好韦好客总算及时赶回来了,慕容秋水立刻就问他:“姜断弦是不是已经见过了丁宁?”

“是的。”韦好客说,“丁宁的样子看来好极了,谁也看不出他曾经在雅座里待过那么久。”

“姜断弦呢?”

“他还是阴阳怪气地沉着一张脸,谁也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韦好客说,“可是我保证他也绝对看不出这件事有什么不对。”

“丁宁对你的态度如何?”

“他对我当然感激得要命,他本来就相信我们一定会想法子把他救出来的,对这件事当然更不会有丝毫怀疑。”

慕容秋水笑了笑,笑容中又露出了他独有的那种讥诮之意。

“他当然不会怀疑你,你岂非一直都是他最好的朋友?”

韦好客的眼神冰冷,冷冷地看着他,冷冷地问:“你难道不是他的好朋友?”

“但是我并没有要把他送到法场去。”慕容秋水说,“把那根用牛筋和金线绞成的绳子绑到他身上去的人,好像也不是我。”

韦好客的脸色更阴沉,却又偏偏带着笑。

“不错,这些事都是我做的,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他说,“饮酒吟诗,调弦奏曲,这一类风雅的事,才是慕容公子应该做的,要杀人,怎么能让你出手?”

“那倒一点都不假。”

慕容秋水用一种很愉快的表情看着他那双修长洁白的手,悠然道:“我这双手上,的确从来都没有染到过一点血腥。”

“你当然也不会去见丁宁。”

慕容秋水叹了口气,神色又变得很黯淡:“相见真如不见,见了也只不过唯有徒乱人意而已,又何必去见?”

“有理,”韦好客也淡淡地说,“你的话为什么总是有道理的?”

慕容秋水大笑,用一种非常优雅的手势,为自己斟了杯酒,对空举杯,一饮而尽。

“丁宁,你要记住,你的大好头颅,是被姜断弦手中的刀砍落的,关于这一点,我保证他推脱不了。”慕容说,“我也可以保证,我一定很快就会让丁老伯和伯母知道这件事,所以姜断弦的死期当然也不远了。”

江湖中人,含眦必报,战败之辱,更必报不可,姜断弦要杀丁宁,绝对是天经地义的事。

优胜劣败,胜者生,败者死,这本来就是江湖人一向奉行不渝的规则。就算死者的亲人朋友要报仇,也不会牵连到第三者。

可是丁宁死的时候如果已经是个受尽了百般折磨,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残废,情况就不同了。

在那种情况下,要替丁宁报仇的人,要找的就不是操刀的刽子手,而是把丁宁折磨够了才送去挨刀的人,追根究底,那么因梦、韦好客、慕容秋水都脱不了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