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元宝·女人·狗(第5/7页)

麦老广是个小饭铺的名字,也是个人的名字。

“麦老广”的烧腊香得据说可以将附近十里之内的人和狗全都引到门口来。麦老广也就是这小饭铺的老板、大师傅兼跑堂。

除了烧腊外,麦老广只卖白饭和粥。若想喝酒,就得到隔壁几家的“言茂源酒铺”去买,或者是买了烧腊到言茂源去喝。

有人劝麦老广,为什么不带着卖酒呢,岂非可以多赚点钱?

但麦老广是个固执的人,“老广”大多是很固执的人,所以要喝酒,还得自己去买,你若对这地方不满意,也没地方好去。

因为麦老广的烧腊不但最好,也是这附近唯一的一家。

山城里的人连油灯都舍不得点,怎么舍得花钱到外面吃饭。所以就算有人想抢老广的生意,过几天也就会自动关门大吉。

麦老广对王动和郭大路他们一向没有恶感,因为他知道这些人虽然穷,却从不赊账。

他们每次来的时候,身上总有两把银子,而且每次都吃得很多。无论哪个饭铺老板都不会对吃很多的客人有恶感的。

麦老广的斜对面,就是王动他们的“娘舅家”。

娘舅家的意思就是当铺。

他们每次来的时候,差不多都会先到娘舅家去转一转,出来的时候一定比进去的时候神气得多。

但今天却很例外。

他们走过娘舅家的时候,居然连停都没有停下来,而且胸挺得很高。看他们走路的样子,就知道口袋绝不会是空的。

麦老广又放心,又奇怪:“乜呢班契弟改行做贼?点解突然有咁多钱?”

契弟并不完全是骂人的意思,有时完全是为了表示亲热。

这次来的有四个人,还没进门,麦老广就迎了上去,用他那半生不熟的广东官话打招呼,道:“你今日点解这么早?”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广东人说官话。

好在郭大路已听惯了,就算听不懂,也猜得出。笑道:“不是人来得早,是钱来得早,先给我们切两只烧鹅,五斤脆皮肉,再来个油鸡。”

麦老广眨眨眼,道:“唔饮酒?”

郭大路道:“当然要,你先去拿十斤来,等等一齐算给你。”

他说话的声音也响,因为他身上有锭足足十两重的金子。

既然是为了要打听谁家被偷的消息,花他们十两金子又何妨。肚子饿的时候连话都懒得说,怎么能打听消息?

所以他们的良心上连一点负担都没有。

酒渐渐在瓶子里下降的时候,责任心就在他们心里上升起来。

喝了人家的酒,就该替人家做事。

他们绝不是白吃的人。

于是郭大路就问道:“这两天你可有听到什么消息没有?”

没有。

城里最耸动的消息,就是开杂货店的王大娘生了个双胞胎。

大家开始奇怪了。

郭大路道:“也许他们不是在这里偷的。”

燕七道:“一定是。”

郭大路道:“那么这地方为什么没有被偷的人?一夜间偷了这么多人家,是大事,城里早该闹翻天了。”

燕七道:“不是没有,而是不说,不敢说。”

郭大路道:“被偷又不是件丢人的事,为什么不敢说?”

燕七道:“一个人的钱财若是来路不正,被人偷了也只好哑巴吃黄莲,苦在心里。”

郭大路笑道:“这么样说来,可就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反正已尽了力,是不是?”

这时酒已差不多全到了他的肚子里,已快将他的责任心完全挤了出来。他忽然觉得轻松得很,大声道:“再去替我们拿十斤酒来。”

麦老广还没有走出门,门外忽然走进来三个人。

第一人很高,穿的衣服金光闪闪,好像很华丽;第二人更高,瘦得出奇。但这两人长得究竟是什么模样,别人并没有看清。

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已被第三个人吸引。

这人全身都是黑的,黑衣、黑裤、黑靴子,手上戴着黑手套,头上也戴着黑色的毡笠,紧紧压在额上。

其实他就算不戴这顶毡笠也没有人能看到他的脸,他连头带脸都用一个黑布的套子套了起来,只露出一双刀一般的眼睛。

这是夜行人的打扮,只适合半夜三更去做见不得人的事时穿着,但他却光明正大地穿到街上来。

他长得是什么样子?

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谁也看不见,谁也不知道,他全身上下根本没有一寸可以让人家看见的地方。

但也不知为了什么,每个人都觉得他全身上下每一寸地方都充满了危险。

最危险的当然还是他背后背着的那柄剑。

一柄四尺七寸长的乌鞘剑。

很少人用这种剑,因为要将这么长一柄剑,从剑鞘中拔出来就不是件容易事,那必须有很特别的手法,很特别的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