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东京梦华 第三折 明月千里寄相思(上)(第4/5页)

萧铁骊和卫清樱肩并肩地在后园的水榭看图,却见观音奴得意洋洋地从窗外跳了进来,额生细汗,呼吸微促,嚷道:“铁骊,看我姆妈送你的这把刀,是尚雪啊,尚雪!”

萧铁骊大喜,接过尚雪刀细细端详,爱不释手。以他武功,早就无需倚仗宝刀之利,然而刀剑之于武者,正如笔墨纸砚之于书生,似尚雪这样的名器,他焉能不喜。

观音奴瞥了一眼摊在案上的地图,讶道:“清樱这么快就弄到皇城图了?”她靠过去默记宫室道路,片刻后尽数记下,笑道:“官家的居所真够大的。”

卫清樱艳羡地道:“可惜我轻功不佳,不然就可以跟你俩潜入大内了。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官家御容呢。”

观音奴安慰道:“我想官家也不至于长龙角,披龙鳞。既跟你我一样,便没什么稀罕的。”

萧铁骊不禁微笑,放下尚雪刀道:“现下形势微妙,我若公开使节身份,会成为金国攻讦宋国的口实,辽宋订盟之事必然不谐。无奈何,只得私谒皇帝,可不是去玩儿。”

观音奴和卫清樱听他说正事,都肃容等他下文,孰料他说完这句,便又低头看刀,两个姑娘不禁相视而笑。卫清樱对观音奴道:“等此间事了,铁骊还要去金国讨还一桩旧债,可惜你不能与我们同往。”

观音奴还未搭腔,萧铁骊即道:“不,阿樱,你留在东京,我一个人去。”

卫清樱大为意外,但她已摸透萧铁骊脾性,也不着恼,望着他黑多白少的眼睛,低声道:“可我想和你一路啊,铁骊,铁骊……”眼波声音之柔软,神情态度之婉媚,连观音奴都瞧得发呆,遑论萧铁骊。

萧铁骊心中情意大盛,但他性情坚忍,已有决断的事决不更改:“清樱,此行是为杀人,我真的不愿你同去。手刃仇人后我就回东京接你。”他想了想,又道:“故土难离,父母难舍,你也借这段时日陪陪他们。”

他这样一说,卫清樱便知道不能转圜,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好,我在东京等你回来。就算天塌地陷,我也会等……”话犹未了,她便顿住,懊恼地转过头,鼓起腮帮吹了三口气,嘴里念念有词:“童言无忌,大风吹去。”

萧铁骊大笑,观音奴却突然出手,握着卫清樱的面颊捏了又捏,惊叹道:“以前竟没发现,清樱哪儿都长得软软的,像一个软和的面人儿,铁骊你说呢?”萧铁骊想起洄风洞中的旖旎滋味,不禁点头。卫清樱羞得一双眼水盈盈的,又不便还手,嗔道:“夜来,你忒欺负人了。”

观音奴笑道:“清樱不知道么?嫂嫂就是用来欺负的,我可是刁蛮小姑子唷。”她缩回手,很是懊悔,“话说回来,早知道铁骊对这样温温软软的人儿没辙,我当年也不会跟他硬扛,以致被他无情地赶回宋国了。”

逼观音奴归宋是萧铁骊生平憾事,听她这般抱怨,不知如何解释,只道:“这事是哥哥对不起你。”他遥想当年,终于有机会说出心底的遗憾:“你走了以后,我时常在毡房里草场上听见你唤我,等我答应,你却杳然无踪,让我空欢喜一场。阿妈也常常叹息,说想听观音儿唱一首牧羊曲都不可得了。”

观音奴眼睛酸涩,使劲揉了揉,笑嘻嘻地道:“这还不容易么,我现在就唱给哥哥听,也唱给极乐世界的阿妈听。”

萋萋草场呀,

一头连着天,

一头衔着山,

我这折翅的鹰,

要几时才能回还?

潺潺白水哟,

卷走了青牛白马的神迹,

蚀尽了镔铁契丹的光辉,

我这没鳍的鱼,

要几时才能回还?

巍巍黑山啊,

安息着无数族人,

独留我漂泊世间,

我这伶仃的魂,

要几时才能回还?

萧铁骊按住胸口,大恸。

卫清樱只觉观音奴歌声辽远,气息悠长,让人由这小小水榭踏进了千里绿野,透过她无形无质的声音触及种种开阔意象。虽然卫清樱不懂契丹话,但歌声承载的感情如此深挚,让她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

观音奴唱完后,余音犹自绕梁。三人沉默半晌,方才从歌声营造的悲伤氛围中平复。卫清樱叹道:“夜来啊,你把我都唱哭了,拜托你现在把我唱笑吧。”

观音奴沉吟片刻,笑道:“有了。”她唱了一首诙谐的江南童谣,每段都要模拟一种小动物的叫声,她学得惟妙惟肖,加上表情生动,当真逗乐了清樱。

萧铁骊挠头道:“观音奴唱的是汉话么?我怎么听不懂?咿咿呀呀的,就像一群小鸡小鸭小鸟儿在闹腾。”

观音奴笑道:“是汉话呀,不过师父的岭海口音跟江南的吴侬软语差别太大,所以铁骊你听不懂。”她突然怔了一下,“咦,说起来嘉树法师怎么会唱江南童谣的?”又很快释然,“嘉树法师是天底下最接近神的法师了,当然什么都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