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饮

庭间多树,有竹、柳、枫、松、黄杨和梧桐。只是没到吐绿之时,目之所及,处处是沉沉的苍灰。偶尔也会看到粗大的树墩扎在地上,寥落展示着年轮。云寄桑知道,这些树并非只为观赏,更是为了积储木材。

几个人一边走,一边谈些江湖逸事。罗谙空极为健谈,滔滔不绝,妙语横生,显然是待人接物的老手。可云寄桑始终觉得他待人亲热有余,真诚不足。对于云、卓二人,他的恭维话甚多,却很少理睬明欢。这样一个功利之辈,难怪师姐会疏远他。想到这里,云寄桑不由微微摇头。

“云兄,可是觉得这园子有何不妥之处么?”似乎察赍到了他的不快,罗谙空试探着问。

“贵门这庭院布局华贵典雅……”云寄桑回过神来,环顾四周,一边斟酌着自己的语气,“只是这庭院虽然设计精巧,风格却并不统一,廊榭亭台之间,总有些各自为政的味道。”罗谙空一脸诧异:“想不到云兄居然还通晓庭园之道。不错,我傀儡门的规矩,凡是门下弟子,都各自拥有一座庭院。其间如何布局筹划,都是各人亲力亲为,连园中的一草一木,也是亲手所栽。这样一来,这些庭园虽彼此相连,却难免有些格格不入了。”“这又是什么缘故?这园子修成个什么样子,还要用来考评不成?”卓安婕笑问。

“这个……”罗谙空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算了,反正我们也不是来看园子的。”卓安婕挥了下手,继续向前。

罗谙空尴尬地笑了笑,引着他们向自己的住处走去。

罗谙空的宅邸在俑山的东北端。悬山式的三间瓦房,左右廊各一间厢房。门前有柳,不远处有一个小小的水池,里面养了几尾金鱼,不时地游上来,悠闲地吐着水泡。

一张紫憧小案上,摆了一套影青温碗注子,两个白鸟青瓷杯。案旁设了火#,红色的火苗舔着小小的紫泥火炉,一股股水汽袅袅升起。

罗谙空将注子打开,灌入热水,笑道:“山上湿气大,年轻时不觉得,现在行了,一到晚上就受寒。我也时不时喝点儿黄酒,暖暖身子。”“绿蚁醅新酒,红泥小火炉。你这头骡子果然懂得享受……”

闻到屋内的酒香,卓安婕双目微合,一脸陶醉:“嗯,这香气淡雅温厚,中正平和,可是惠泉酒么?”说着睁眼向罗请空望去。

罗谙空挑起大拇指,别的不说,若论起酒来,小卓你可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女”

卓安婕皱眉道:“少说这些没用的,下酒的莱呢?”

“你们也算来得巧了,我前日刚好煨了些鹿筋,今天准备自己享用的,却便宜了你这位女酒仙。”罗谙空摇着头,在案边的机栝上一按。里屋便慢吞吞地爬出一只两尺方画的木龟来,龟背上驮了一个白釉大碗,碗里的鹿筋已炖成了半透明的白色,浸在暗红的汤中,配着火腿、乌冬笋和绿油油的香莱,很是惹人喜爱。云寄桑见了,却微微皱起双眉。

卓安婕又道:“只有这些了?有没有小孩子能吃的?”

“有!有的!”罗谙空拍了拍额头,在龟背上随手按了几下,那木龟便转身慢吞吞爬了进去,不大工夫,又驮了盘簑衣饼出来。明欢见了,顿时喜笑颜开,抱着木龟使劲亲了两口。

卓安婕伸出手指,在木龟xx上弹了一下:“我看你这里冷冷清清的,连个使唤的下人都没有,该不是舍不得那点银子吧?”罗谙空替她满了酒,将酒壶放下,叹了口气:“你也知道,我们这里是专门做机关傀儡的,讲究的就是个‘秘’字。天下能工巧匠多得是,若是谁的诀窍不小心传了出去,那就等于丢了吃饭的家伙。不瞒你说,论到机关消息,天机门才称得上天下第一,和人家比,我们傀儡门唯有在傀儡一道上算拿得出手。原来还没什么,自从门里研制出了自鸣钟的做法,明里暗里来探听消息的人从未停过。所以门里从不请下人,只要是劳作之事,能用机关的地方就不会用人力。这不,我也造了这么个东西……”说着,他向那木龟一指。

“这龟龟能走多久未?”明欢趴在地上,抚摸着木龟问。

“上满了机簧的话,最多可以连走一盏茶工夫。”罗谙空自得道。

“这东西倒是精巧,不过只看它那傻样儿,就知道用处一定有限。”卓安婕撇嘴道。

罗谙空打个哈哈:“我这不是图个有趣么?难不成还真指望这东西能帮上什么大忙?每个傀儡的动作都是预先设定好了的,真要用这些玩意儿做事情,那可是麻烦得很。”“那也未必,罗兄的木牛流马便是例外。”云寄桑将目光从明欢身上收回,郑重其事地说,“昔年诸葛孔明造木牛流马,于蜀道天险之上为十几万大军运输粮草。师父他老人家在缅甸参赞军务时,因为运粮困难,也曾试着造过木牛,勉强可以走动,负重却不尽如人意。本以为所谓的木牛流马不过是谬传,今日见了罗兄的绝世之作,才知古人诚不我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