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红孩乞儿(第3/15页)

方冀道:“得寻个地方躲一下,我这身伤有点麻烦,还有章逸也不知怎么了?”那老者在城墙上说“刺客已被鲁烈打死”,方冀虽不信,但心中忐忑不安。陆镇道:“先到我那里躲起来,就不远了。”方冀也别无良策,只得道:“就先这样。”

大雨仍然未歇,陆镇双桨力道略变,小舟便驶入一条岔道,岔道的河面窄了许多,两岸全是人高的芦苇。小船又转了几弯,索性驶入一条小水巷,完全隐身于芦苇丛中了。

陆镇拴好船,过来扶方冀下船,涉浅水走过一片芦苇丛,来到一个架在水上的木屋前。陆镇拉开木门,扶方冀入内,立刻跑到内房去取出一套布衣,要方冀把湿衣换下,自己则又出门回到他的小船上。

方冀刚刚换好衣服,陆镇已提着两条活鲈鱼进来,嘻嘻笑道:“这两条鱼关在船底的水舱中,经我这一段飞驶快冲,恐怕都吓得傻了。”

方冀微笑未答,他坐在一块蓆垫上,再次运功催动那“三霜九珍丸”的药力,只见他脸色再呈酡红,过了一会,头顶冒出一片蒸气,然后渐渐恢复原状,如此反覆变化了三次。待第三次蒸气冒完,方冀的呼息变得长而匀称,但他的心却凉了。

“这可怕的老儿施的不知什么功夫,尖锐穿透之中还夹着十分阴毒的大寒之气,钻入我胸前三脉,尤其从‘天突’、‘华盖’、‘膻中’到‘气海’以下,任脉受伤所淤的气血竟然难以打通消除,目前虽然暂保无事,功力却是大损了。”

他闭目静思,回想这大半夜的行动,实是平生未有之经历;靠着章逸完美的计策,送自己只身潜入皇宫,又顺利送到离皇帝只有八丈之遥,而乾坤一掷虽然功败垂成,奇怪的是,此刻自己竟然没有那种悔恨欲绝的激动,反而有一种“解脱”的轻松之感。他不禁暗自思索:“是看到皇帝老儿风烛残年杀之不武了呢?还是这一路来见到、听到天下百姓对洪武之治开始感到欢喜幸福,而减低了对这凶残独夫的恨意?”

也许都有一点,但……他默默地分析自己的心思,终于得到了答案,真正的原因是,他已尽了自己的全力!以一己之力谋刺皇帝,如果没有章逸精心筹划十五年的计策,自己多半不会贸然出手,而既然采取了行动,便如张良博浪沙刺秦始皇,惊天一击只中副车,毕竟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啊!

明教的冤仇,虽然没有随着那支短剑射入朱元璋的身上,但是在他掷剑大喝“朱元璋,明教索命的来了”的一刹那,已经射入了朱元璋的心坎。独夫,你虽有宝帐保你不死,也吓得你胆破心裂了吧!

豪雨仍然不停,雷声恨恨由近而远,陆镇从内房端着一盘热腾腾的蒸鱼出来,哈哈笑道:“多少年来咱每日与鱼虾为伍,今日军师你可要试试明教水师头领陆镇的烹鱼手段。这新鲜鲈鱼对疗伤最补,是吧?”

方冀解开了心结,心中盘算:“目前只好一面疗伤,一面设法打听章逸的下落,其他的……再说吧。”于是豪迈地喊道:“陆老弟,拿好酒来!”

大雨来的时候,章逸正飞身越过宫城,待他跃上正阳门西边的城墙时,锦衣卫副都使鲁烈已经追到身后,只听得鲁烈大喝道:“刺客休走,吃我一掌!”章逸感到背后一股大力如排山倒海般袭到,暗道:“来得好。”他猛一停身,反转双掌推出,要与鲁烈来个硬碰硬。鲁烈在闪电的白光下瞧见章逸的“面孔”,大叫一声:“方冀,果然是你!”双掌又再挥出,在那推出的掌力上再加一掌。

这时章逸大叫一声,身子如断线风筝般倒飞而起,在大雨滂沱中落入墙下的护城河中。鲁烈趋前下看,忽然眼前一花,一人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旁,鲁烈吓了一跳,立知是那老者到了。他转身恭声道:“天尊,您来了!”那老者道:“你快带人去河里察看,死要见尸。”鲁烈一挥手,带着手下跳下城墙,沿着护城河搜查刺客的下落。

章逸其实没有受伤,他只是借鲁烈一掌之力落入护城河,然后潜行沉到河底,立刻就找到水中秘道的入口。他爬进秘道,向上前行一两丈,便已在地道内的干燥地面上。他将外衫脱下,由于外衫的里层用桐油加过工,防水相当有效,衫里的锦衣大致维持干燥。章逸知道,这地道走下去的出口便是锦衣卫衙门后院的一口枯井。想到自己原来怕在河里把衣服弄湿,这才在外衫内涂上桐油,岂料这一场大雨,人人衣衫都湿透,自己岂能着干衣服出现?还得先淋一淋雨把全身弄湿了,才能出去参与抓“刺客”,不禁哑然失笑。

天亮时大雨终于停了,皇宫内外经过一夜折腾,皇帝经此惊吓,病体更显委顿。京师的中军府都督徐辉祖和锦衣卫两位副都使向皇上自责请罪,跪告凶手已被打死,落入护城河。皇帝此时也无心责备,他心中只塞满了一个念头:“明教来索命了。”他闭着双眼,问道:“刺客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