蛟与龙之卷(第2/36页)

他一念方起,亭前湖水忽地翻了个花。湖畔长满了芦苇莲荷,此时秋深,芦花已白,莲荷枯槁,一副破败景象。在那些枯枝败叶间,一团水花正在冒出,汩汩有声,刹那间水中跃出一个黑影,手中是一把雪亮的短刀,正刺向张三郎咽喉。

这黑影动作极快,又是从水中冲出,事前绝无预兆。老者吃了一惊,一手极快地在地上画了一个圈,喝道:“疾!”随着他的喝声,水中忽地跃起一道白影,一下挡住了这黑影去路。两个影子极快地擅在一起,“啪”一声,白影被击得粉碎,纷纷坠落,竟是无数小虾,那黑影去势不减,手中短刀仍是刺向张三郎的喉头。

这刺客来势之快,直如电光石火,张三郎也眯起了眼,一手盖在葫芦口。那黑影手中的刀距他咽喉已唯有半尺许,他忽地喝道:“呔!”

舌绽春雷,直如平地起了个霹雳。张三郎盖在葫芦口的手猛地一扬,从葫芦口处突然冒出一道弧形白光,拦腰截向那黑影。此时那黑影已在半空,但这道白光封死了各个退路,哪里还挡得开,只听裂帛一声,黑影登时裂为两段,直直坠入水中。

老者此时才站起来,抢到张三郎身前,道:“主公,小心!”

张三郎手中捻着的,是一把长长的弧形弯刀。这弧形弯刀是从葫芦中抽出来的,却比葫芦要长得三四倍。他将刀身凑到鼻下闻了闻,道:“好厉害的驭尸术!废了我小半葫芦美酒。”

他手一扬,那柄弯刀忽地无火自燃,眨眼间便已燃得一点不剩,原来竟是葫芦中的美酒化成的。老者看得惊心动魄,又是敬佩,又是畏惧。

张三郎晃了晃葫芦,道:“道法,驭尸术是你门中不传之秘,除了你,还有谁会?”

老者心中一寒,道:“禀主公,本门驭尸术,唯有最早的师兄弟三人得到传授,后来几个师弟都不曾修过此术,委实想不出究竟是谁。”

张三郎沉吟了一下,道:“难道是你师兄?他还在世间么?”

老者的嘴唇翕动一下,犹豫了半晌方道:“小臣不知,只是,极玄师兄似乎还有传人在世。”

张三郎眉头一扬,道:“果真?极玄子居然也会有传人,嘿嘿。”他笑得甚是意外,似乎那极玄子有传人大大叫人意想不到。老者点了点头,道:“多半便是。不过那人是个弱冠少年,似乎不该有这等功底……”

张三郎叹了口气,道:“果然人一走,茶就凉。道法,你如今是李元昌的属下,自然对我不会有真话了,嘿嘿。”

这两声笑让老者遍体生凉,他忽地又伏在地上,磕了个头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但道法绝不敢忘主公之恩,这驭尸术绝非小臣所为。”老者心知张三郎已开始怀疑自己,若不能分辩清楚,只怕自己一条性命便要交待了。

张三郎又抿了口酒,走到栏边,若有所思地看着湖上。细雨蒙蒙,水气弥漫,芙蓉池上时时吹过一阵晚风,将雨点洒进来,更显得静谧安详,方才电光石火般的恶斗便如从来不曾发生。半晌,张三郎方轻声道:“起来吧。一诺千金尹道法,这名号也不是白来的。”

这老者尹道法如今是十二金楼子首领,专干杀人越货的买卖。许多年前却是个江湖上颇有名望的青年英侠,外号便叫“一诺千金”,是说他极重承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尹道法听得张三郎叫他当初的外号,心头忽地一疼,道:“主公,当年的一诺千金尹道法早就在倚风亭一战中死了……”

“昨日之死,譬如今日之生。”张三郎又坐到了尹道法对面,眼中已和缓了许多,“从今夜起,你又是当初随我东征西讨的尹道法。”

尹道法抬起头,慢慢道:“是,主公。”

殿下,抱歉了。他想着。虽蒙殿下知遇之恩,但主公既已复归,我尹道法就只能是主公之臣。

他久已枯干的眼中也已开始湿润,许多年前的少年热血,仿佛又在胸中燃烧。他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对了,主公,还有一件事。”

“什么?”

“您还记得当年的萨西亭先生么?”

天将黄昏时,明崇俨走到了先前明月奴藏身的小院门口,天突然下起雨来。细细的雨丝仿佛带有黏性,让人感到又冷又难受。

门开着,明崇俨背着手,看着院子里的一切。院中仍是一片狼藉,不成样子,几个木蜘蛛已被拆得七零八落。先前裴行俭召了南衙士兵前来收拾残局时,几个不曾完全破损的木蜘蛛忽然扑了上来。一旦被木蜘蛛抱住,便如上了重铐,根本挣不开,无奈之下,南衙士兵只得将这些木蜘蛛尽数打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