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八 杀与禅 第九章 落花

「已经结束了。」

商承羽在心里这样说。

他的左手五指抚摸着腰上武当长剑的镶银剑锷。三十一年前,才十七岁的他从物移教之战生还过来,它就是他保命的伙伴。

但今天,商承羽相信已没有把它拔出来的必要。

分成前后两排共八十把强弓。二十柄三眼手铳。弯月形的围射阵形。任谁都看得出商承羽的判断没错。已经结束了。

商承羽为方便行动并未穿着白毛裘,而改穿了一袭皮革缝制的长衣,头上包着灰黑的厚布巾。但他在这七月天里还是没有流下一滴汗来,面容仍是那么苍白,好像永远也感到不够温暖。

他身边站着从「铁山队」中挑出来的十名硬手,另外再有三百多名宁王军士兵,所有人都跟他一样,盯着那座被围的小屋。

小屋看来是由猎户建在这山脚树林空地的,看来尚算结实,只有两个小窗户。人躲在屋里虽能抵受弓箭和铳弹齐射,却不可能走出屋外一步。

包围已成。商承羽并不心急。反正他已经花了这么多天,派部下捜寻了许多区域,找出敌方线眼并且经过两天拷问取得情报,才终于将「破门六剑」钉死在这里,他要好好地享受这个结局。

为了这次捕猎,商承羽不惜脱离大军许多天,甚至战事展开也没在宁王身旁,只因直觉吿诉他:剪除「破门六剑」,比起在前线参战还要重要。

经过宁王府遭入侵及王守仁逃脱两役,商承羽一再受到「破门六剑」的愚弄和阻挠,心里固然不快,但也认清这干家伙对王守仁的军队有多宝贵。趁现在王守仁还未发兵及与「破门六剑」会合之前,将这几个棘手货色除掉乃是要务,否则可能大大危害朱宸濠的大业。而朱宸濠的大业也就是商承羽未来的大业。

当他得知「破门六剑」就在建昌这里一带隐匿,想到他们显然在等待时机往南昌;商承羽更由此推测出,王守仁出兵之时,首个目标将是南昌,而非正在进军南京的宁王主力。

幸好,今天就在这里解决他们了

然后就要马上赶回大军处,再商议怎样应对王伯安那家伙……

他看着小屋,不见有任何动静。他判断屋中人早已知道被围攻的事只是装作没有反应,想令包围的士兵松懈。这方面商承羽早就作出应对,他在出动前已再三嘱咐部下。

「这伙人曾经在宁王府出入自如,毫发无损。假如你们不牢记这一点,头颅将会在眨眼都来不及之下被斩掉。」

商承羽入王府已好几年,众护卫士卒都深知他的能耐,对他的敬畏仅次于宁王本人,甚至尤有过之。他们行事都变得极为谨慎。

这时商承羽从身边的侍从兵手上接过一把精美的角弓,搭上了羽箭。侍从拿来早就准备的火把,将沾了油的箭头点燃。

商承羽弯弓,将火箭往前瞄准,轻轻一放右手,火箭就如化为流星,直飞向那小屋,钉在墙板上。商承羽的射姿极是优美有力,他过去在武当派没有学过弓箭,是近年才在宁王府操习起来,但以他天资和原有的深厚武艺训练,很快就能掌握,动作射姿比许多专练的箭手更好。

他把弓交给侍从,默默看着钉在屋上的那支火箭。火焰把屋墙那一片熏黑了,并且开始延烧到墙板的木材。

商承羽定定地注视已生起一团巴掌大火焰的小屋。「破门六剑」里他只亲眼见过虎玲兰一人,而且当时并不知道她是敌人。他很想亲眼看看他们是什么样子,并且观赏这几个人在箭弹跟前如何挣扎——那一定很好看。

商承羽格外在意的是荆裂。他目前的两大心腹都曾先后伤在荆裂的刀招下;而秘宗掌门雷九谛亦被其正面诛杀。尤其后面那事最令商承羽诧异——

他在被囚在黑牢之前,就听闻过「云隐神行」雷九谛的实力,以前师父公孙清亦曾向他提及过,并说雷九谛将会是武当称霸的一大障碍。

那个来历古怪、杀得死雷九谛的人,到底是个怎样的家伙?

但商承羽没有因此而做出任何多余的东西。他没有准备与荆裂或者谁对决,而要以压倒的兵力和火力去杀死他们。他早已立定心志,自己往后所追求的并不是什么个人武力,而是更有意义的力量。

只是他心里的武者魂魄并没有因而完全静下来I

那是不可能的,只不过如今被更大的欲望盖过而已。这是为何他仍抚摸着腰间的长剑

今天不会有什么决斗。我只会冷眼观看这个叫荆裂的男人被乱箭射杀

看着小屋的火焰渐渐扩大,商承羽如此吿诫自己。

火已烧到了屋门。阵阵黑烟冒上天空。然而屋里的人还是没有冲出来。商承羽想起曾与「破门六剑」交手的巫纪洪说过,荆裂此人非常狡猾,往往突出奇招,尤其擅长利用环境作战。他思考假若自己是荆裂,会有什么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