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三 武当之战 第五章 逆变

「湘渡客栈」位于湘潭正街之北,跟河岸颇有一段距离,这一夜天气也平和,睡在房间里的童静,按道理不可能听得见湘江的午夜潮声。

可是当她闭上眼时,彷佛确听到徐徐拍击的潮音,似从甚遥远之处传来。

她一睁开眼睛。房内黑暗一片,只有窗外照进的稀微月光。那浪声马上停止了。

再次闭起眼试图入睡。不一会儿,遥远的潮音又似有若无地出现了。

童静吓得从床上弹起来,急忙下了床,借着月光摸到桌椅,坐在房间中央。秘宗门为免她纵火生乱以借机逃走,不许她在房中点灯,因此她每天很早就寝。可是今天格外难以入眠。

那当然是因为明天:荆裂与雷九诵相约决战的日子。

睡不着还能解释,可是那潮音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才她已断定,声音不是真的,而是发自她自己心里——否则怎会一睁开眼就听不见?

童静思考了好一阵子,终于想到为什么自己会听见浪声。那是回忆。

在岷江上乘船的回忆。

也就是最初她跟荆裂、燕横和虎玲兰离开成都,沿江游历修行的那段快乐日子。

为什么会突然给这回忆袭上心头,童静找不到其他理由,必然因为她太担心荆裂。被囚禁在这客栈里:童静跟外头的同伴完全断绝,无法得知到底荆裂是否及时治好伤,明日能全力迎战「云隐神行」雷九谛。

——可是就算我多挂念荆大哥,心里也不可能就听见那简直像真实的浪声呀……

童静越想越是害怕:到底自己身上发生什么变化了?她翻来覆去推敲,自己成了阶下囚以来十几天如何生活,到底有什么能令自己失常,结果想来想去,就只得一样:

——我每天看着雷九谛练功啊。

童静若有所悟,从椅上站起摸到床上,却没有躺下来,而是盘膝静坐练功,那坐姿竟与雷九谛修习「神功」时有八分相似。

童静大着胆子,开始集中心神去假想,自己的左臂底下是江水,手臂浮在水面上。不一会童静左臂就自然地升起少许,彷佛真的有水将之浮起,她感觉比以往举臂时轻松了许多,而且臂底竟真的像有冰凉的感觉!

……太神奇了……这是……「借相」!

第一次体会「借相」成功的感受,虽然远远还没有练到能在战斗中配合招式瞬发的程度,却已足以令她兴奋得心跳加速,同时却又很怕会失控。

童静先前也曾向燕横、练飞虹及荆裂请教过「借相」的方法,但怎样也练不入门;为什么现在突然又通了?童静想想就明白:是因为这些天来她旁观雷九谛练那散发邪气的「神功」,自己在凝神抗衡之时,不知不觉就提升了意念的功夫。

——雷九谛没有说错……我跟着他的话,必定能学到许多。

可是同时她又疑惑:我进步如此快,是否也受了他邪功的影响?长久下去会不会也跟他一样损害心性,变得疯疯癫尔?……

想到这里她就不敢再刻意幻想任何意象,但仍静静地闭目打坐,用吐纳平复心情,好使那异象在心里消散。

自从雷九谛提出要收她为徒,作为取消与荆裂决斗的条件之后,童静一直都在考虑。她心里最担心的是,万一荆裂的伤并没被严有佛治好,明天断难单挑战胜秘宗掌门;但以荆裂的性格,必然为了救她而放手一搏……

这时童静想起虎玲兰,尤其在花树林里跟她分别那一幕。

——有时为了爱一个人,也必要跟他分别。

童静对荆裂虽无男女情爱,却有深厚如兄妹之谊。若是荆大哥面对生死危难而要她牺牲,那是丝毫不必迟疑之事。

——可是,燕横又如何呢?……

一想到燕横,童静心里就有股像被锥子刺进般的痛。虽然不过分别半个月,她却感觉已像没见他半辈子。

她下定了决心:下次与燕横再见,就要坦率地把心里的感受都向他说。

——可是有这机会吗?…….

她心绪变得紊乱。现在多想也不是办法,不如就等明天,看见荆大哥的状况之后再决定吧……

童静暂且放下事情,重新收拾心神,张开眼睛同时,却发现房间窗户开了一线。

直觉告诉她,自己在房间里已经不再孤单。

童静马上弹跳起来,在床上半蹲作出戒备姿势。

「你的武功比我想象中要好啊。」

一把声音从房间黑暗角落响起,沉厚而动听,但童静却不寒而栗。

那身影以秘宗门著名的轻身步法踏出来。月光映出韩山虎带着髭胡的俊朗脸孔。

童静被囚禁在「湘渡客栈」这十多天来,难免跟秘宗门弟子多所接触。双方虽然敌我分明,但彼此还是互相尊重。对秘宗弟子而言,一来掌门已下令不得恶待这人质,二来而前只是个娇滴滴的十六岁姑娘,他们也很难认真视作师门仇敌;至于童静眼中所见,秘宗门人相处融洽一也并非什么大奸大恶之徒,因此对他们亦是言语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