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三 武当之战 第一章 狂者与少女(第5/6页)

雷九谛听着这个年纪小得足可当他孙女的少女教训自己,没有打断她半句。以他平生偏狭的性格而言,如此耐性已是奇迹。

他等童静把这番话都说完,然后冷冷响应一句:「你说这许多理由有何用?练武之人比试决斗,还要理由的吗?」

童静一听,心里一凉,又再想起雷九谛亲毙徒儿的事。她凝然明白:雷九谛在湘潭城里「巡棺」示威,说要为弟子雪仇,都是假的,他才没有这么爱惜关心门下;大闹一场,求的只为一败「破门六剑」,洗刷自己在树林被击退之辱。那求胜的强烈欲望,与武当派无甚分别。

——而算起来,荆裂也是这样的人。

童静没能反驳半句,站起来正想离去,不料雷九谛又说:「要我放弃与荆裂一战,也非全无可能。除非拿一件我认为更有价值的东西来交换。」

童静甚感意外,却发觉雷九谛的眼晴盯着自己,更在她身上来回打置。童静感到一阵寒意,不知道这狂人正在打什么主意,手臂不禁抱在胸前保护自己。

雷九谛带着阴气说:

「你得拜我为师,并立誓全心全意修习我传授的一切武学。」

童静惊讶地瞪着眼晴。

雷九谛这时也从半跪站起来。他左手往地面遥遥一招,袖里的细管撒出细丝来,勾住童静放在地上的银刀,他紧接左臂一拉,有如施展隔空取物的法术般,将银刀吸进掌中。

「你这三天来也看见了,我练功是何等艰辛凶险,完全是拿自己的魂魄作赌注。」雷九谛双手挥转,将双刀归还入左右腰间鞘里:「数年来我从地狱火海走过来,才练成这前无古人的『神降』绝学,固然是要剑试天下,以之击败武当派;但同时也有另一件事悬在心头,就是担忧这难得的武学后继无人,在我死后就此断绝。」

「本来对于传承之事,我一向并不热衷,只是顺其自然。但最近有四件事情令我改观:第一是我资深成名弟子董三桥,竟然被青城派区区一个残存的十几岁门人所杀,就算我自己多强,这一耻辱永难磨灭;第二是看见练飞虹如此热心培养你作传人,我就更不想被那可恶老头比下去;第三是听闻武当派正被朝廷大军攻打,看来凶多吉少,要是姚莲舟死了,我空有最强武功,而没了印证的对象,岂非得物无所用?如能将它传下去,后世自有更多机会证实,我雷九谛所创之秘宗『神降』,乃天下第一的奇功!」

童静听着,只觉雷九谛虽然癫狂,但心思明晰,并非莽夫一名,因此才两次偷袭「破门六剑」都得手。

这已经是继练飞虹之后,第二个武林宗师开口明说要当童静的师父,却又一个比一个还耍古怪。童静完全没想过雷九谛有此要求,只是感到可怕。

「你刚才说……有四件事情……」童静胆怯地追问:「那第四件是?:…:」

「第四件事,是刚才发生的。」雷九谛那充满欲望的眼神,直视着童静的眼睛,又再感受到她目中活现的灵气。「刚才我终于明白,练老头为什么执意要收你作徒弟,连掌门也不当。把你抓回来,是我正确的判断。」

他双手把着腰上刀柄,轻轻喟叹一声:「枉我秘宗门下弟子过千,却全是不成器的家伙,恐怕没有一个能将我『神降』之技练到极致——不,还有一个韩山虎,算是块材料,大概将来有机会练成,但我也不是十足肯定。」

「可是你……我不知道怎样解释,也有点不想承认:要是你愿意跟我潜心修练,五至七年之内,必然大成;以你年纪,将来也很有希望超越我,甚至将这『神降』功法改良至更高境界!假如能够换来你这么一个关门弟子,荆裂那个家伙,我倒可不再理会。我死去那些徒弟,也都不算什么。」

这般毫无保留的褒奖,要是说的换着别人,童静此刻定然乐不可支,但她此刻听了,只是沉默不语。

雷九谛见她竟无反应,微显愠怒,但他心里期待童静答应,竟然罕有地忍耐着。

童静听这话后,心里一片混乱。要是换作平日,她当然丝毫不用考虑,断然拒绝。她与荆裂、燕横和练飞虹等同生共死,情谊已根深柢固,一心就要跟他们学武;这雷九谛行事疯癫,对弟子门人又甚残酷,随时弃如敝屣,喜怒无常,这「神降」武学又如此邪门,损人心性,她怎愿跟随他修习?

但在这关头,荆裂的伤势能否及时复元,无人能够确定,与雷九谛一战实在非常凶险;假如她拜一个师父,就能消去双方仇怨,那也很划算。

——哼,反正到时我不用心学就行了……他见我学得不好,说不定一年半载后就把我放走……

然而同时童静又不免对雷九谛的武功有所仰慕。自离开成都之后,雷九谛是她所见最顶尖的高手——姚莲舟在西安时中了毒不算;波龙术王与他相距不远,但童静感觉还是雷九谛比较可怕一点;在「盈花馆」屋顶时的锡晓岩,或者一年前未受伤的荆裂,皆可与雷九谛一战,不过胜算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