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人不像人(第3/5页)

你越变越像千夕,而我,禁不起这样的挑动,我对着你,心力交瘁,你知道吗?你无意地回忆那些对千夕来说很重要的记忆,你知不知道,对我来说,是折磨,是折磨,你时时刻刻在提醒我,千夕对我的爱,只能让我越发觉得自己无能,我不能够让她活得快乐,也不能够让她死得安心,到死后,依然要仰仗她的照顾,她的牺牲。我手握着让她复生的希望,却只能看着,她一个人分成两部分,还有一半在魂石里沉睡。

东方发白,通微脸色憔悴,一个人抱膝坐到阳光照到他的床榻前。

※ ※ ※

天亮了,依照通微的习惯,他一大早起来先浇花,然后一边等待煮茗茶的水沸开,一边试验昨夜悟出来的道术,或者武功心法。但是这一个多月来,他夜里大半的时间,是陪着非夕过的,非夕那小东西,即懵懂又好奇,幸而还有一样好,就是很听话。这一点,像千夕。千夕,也很听话。

既然夜里大半时间没有睡,白天他应该休息,但是他从来也没有在阳光灿烂的时候躺在床上睡觉的习惯。既然睡不着,他就起来走走,武功是不要练了,承载着非夕,还要以血喂饲,他的身体状况有多么差,他自己清楚。在这样的状况下练武,很容易走火入魔。武功可以不练,他也不在乎,但是花草还是要浇的,否则本就死寂冷清的西风馆,成了满园荒草,岂不更加像是个鬼屋?

抬起头来,以他修道人的眼睛,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西风馆的上空,呈现出一层黑气,那是厉鬼的戾气,晦涩得快要遮住天空的蓝色。有一缕紫气,由东而来。通微微略地有些自嘲,往日只有别人请求他去捉鬼,现在,却是他自己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这样抬头一看天,陡然一阵昏眩,“当啷”一声,浇花的壶子落地,他差一点坐倒在地上,一手撑住了地面,才没有倒在地上。身体里一个东西在攒动,是非夕,她居然,要借着他的身体,看天亮。通微咬牙,不可以!绝对,不可以。他可以感觉到,并不是非夕这样单纯的孩子能够想出这么绝决的方法,而是,非夕自己也不知道的,千夕的心愿,那个破碎的千夕的强烈的心愿,也许是看日出的那一天给她的印象太深,所以她下意识地,总是想要重现那一天,所以就算灵魂支离破碎,也懵懵懂懂地要看天亮。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无论是非夕还是千夕,这时候都是无意识的,但是一旦让她成功了,她就会知道白天,她就会有下一次,再下来,如果借着他的身体胡作非为,那,毁了他不要紧,连千夕,也一起毁了。

绝对不可以!通微咬牙,一只手深深地抓住壶子的壶柄,一用力,把青铜水壶扭成了不成形状,身体里有个东西在涌动,要抢占他的意识,乍冷乍热,一阵一阵的鬼气从灵魂深处散发出来,好难受。他虽然可以令花开花落,有各种各样的道法道术,但是对于自己灵魂深处的鬼,却无能为力。

他,绝不会输给那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小鬼。千夕,你体谅我,放弃,放弃好不好?日出,如果可以的话,我答应带你重看日出,但是不要选择在这个时候……千夕,你一切都为了我,不要在这个时候让我痛苦。

也许,是千夕听见了他的声音,感受到他身受的痛苦,突然之间,攒动的灵魂平静了下来。通微跌坐在地上,长舒了一口气,只觉得全身酸痛,清晨的阳光耀眼夺目,照得人一阵眩晕。他武功有成到今天,即使受过多么重的伤势,也不曾感到如此虚弱,可见鬼灵与生灵之争,他胜得多么艰辛!

非夕,渐渐地要恢复成半个你,但是她不知道节制,她不能分辨是非,不懂得轻重,不知道什么叫做善良。我不能让她毁了你,我要怎么办?难道我的时间就如此短暂,必须在非夕懂得控制我的身体之前,找到恢复你的方法?千夕,我知道你必然不愿意我为难,你必然又愿意牺牲,但是什么时候,也让我为你牺牲一次?只一次就好!

“笃笃笃。”

敲门之声。

通微有些惊讶,西风馆素来人迹罕至,除了少数几个朋友,极少人会来光顾,而圣香他们要进来,却从来没有敲门的好习惯。

是谁?

站起来,微微有些头昏脑涨,他知道是元气大伤,失血过多,也不在乎。拂去身上的尘土,他去开门。

“咿呀”一声,木门应声而开,门外站着的是一位面色慈祥的老和尚,手里持着木鱼,捏着佛珠。

“大师何事光临?”通微倚门而立,意态安详。

和尚呵呵一笑,“和尚入境。”

通微眉头微蹙,入境大师,是江湖上一位极负盛名的高僧,他常年不出思过崖,如今突然到此,必有所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