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晓镜但愁云鬓改

她居然带走了他的御赐灵犀玉佩!容隐自武林大会回来,不得不为这件事担忧。

灵犀玉佩是皇上这次让他江南一行的信物,怎么能丢失?他甚至平时没有戴在身上,那时候——眼见姑射形势危急,不知怎么的,不假思索摸出身边惟一可作为暗器的东西,就掷了出去。

他真是昏了头!居然把“见玉如见圣驾”的东西当作暗器去垫脚,容隐微微合上眼睛,如果摔碎了,那可是杀头的大罪!幸好被她接了去,但是她又不知道那是什么,居然也没有还给他,就这么带走了?

处处躲开她,时时不想和她见面,他刚才看见她在台上已经好几次几乎要失控,而如今——却要他去寻找她?

他如果有上玄的潇洒多好,心一横,什么也不顾,什么也不要,什么也不再多想,就这么一跺脚就走,以后海阔天空,哪里不可以去?他能为了配天放弃所有,算是很难的了。只可惜——他不是上玄!他的心里还有百姓,还有大宋,他希望停止战争,他希望国泰民安——容隐淡淡地苦笑,他的希望,是不是太高太奢求?否则为什么做起来——却是如此的艰难,如此的痛苦?

要擒拿辽国奸细的任务出乎意料的完成了,不知道是不是还有余党,相信只需要审问就可以知道,现在困难的是,要到哪里去找姑射?她行踪飘忽,要找她,简直比大海捞针还难,他每一次看见姑射,都是她自己找上门来的。

要去哪里找她?

她最有可能去哪里?

容隐沉吟,他决定先去一个地方。

※ ※ ※

他要去的地方,依然是梅岭。

不过不是前几日武林大会的地点,而是离那个地点更远、更偏僻的山谷。

那个山谷,是他当年和姑射采茶的山谷。

他的人还没有走近,就听见她的歌。

“日色欲尽花含烟,月明欲意愁不眠。赵瑟初停凤凰柱,蜀琴欲奏鸳鸯弦。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忆君迢迢隔青天,昔时横波目,今作流泪泉。不信妾肠断,归来看取明镜前。”

容隐歌声入耳,猛然想起这首{长相思》的前面一半,“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她——她相思之苦,竟然是有如此的哀切?他没有想过,他自己的欲忘不能,难道,就不算是另一种相思之苦?

姑射的人在流水边。

山风飒飒,所以她并没有听见容隐靠近的脚步,她在水边照她自己。

容隐就站在山谷的入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她——依然很美,白衣如雪,乌发如云,乌黑澄澈的眼瞳,无人可以描绘那眼里的令人心动的是什么,让他日日夜夜不能相忘。

她看了一阵,缓缓解开了右边的发髻,让一半的头发散落了下来。

她在干什么?

容隐行近了几步,他想看看姑射究竟对着水在干什么?

姑射猛然转过头来,一抬头,正好对上容隐的眼眸!

那是——白发——

容隐心头大震,他看见姑射手里握着的是几丝白发,在满头乌发之中,显得那么悚目惊心!她才几岁?二十?二十一?怎么能就有白发?

姑射看着容隐震惊不能相信的眼睛,反而显出了淡淡的苦笑,她比容隐镇定多了,“我不知道你会来,我如果知道,就不会留在这里。”她绾上头发,匆匆转过头去,“我走了,你——你——”她顿了顿,已然不知道如何接下去,勉强一笑,“我走了。”

她的身体被猛然抱住,容隐走上一步把她紧紧抱住,她感受得到他情绪的激荡!“放开我!是你说——是你说‘多情无益,不如无情’,你放手!”姑射一下子挣了出来,“是你说叫我在你还没有动情之前,离开你的!我——”

“不要走!”容隐拉住了她的手,她从未听过他用这样苦涩的声音说话,“让我抱一下,好不好?”

姑射闭上眼睛,任由容隐抱着她,她可以感觉他全身都在颤抖,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他用几乎哽咽的声音,沙哑地道:“我该拿你怎么办?”

他——怎么了?姑射从泪光中看他的眼,他显得很痛苦,“姑射,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你放开我,让我走,我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你就再也不必烦恼了。”姑射苦苦地道:“除了这样,我们两个——还能怎么样?”她凝视着容隐,柔声问,“还能怎么样?”

容隐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可是我——”

“你应该比我理智的,对不对?”姑射凝视着他,很温柔地为他拨开几缕微微有些散乱的发丝,“忘了我吧。”

容隐又摇了摇头,他始终不敢睁开眼睛,怕看见她的眼瞳,怕他会流泪,“我忘不掉。”

姑射举起袖子,擦掉刚刚掉下来的眼泪,“我也忘不掉,”她低声道,“我们两个,竟然是谁也没有福气——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