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相依为命(第3/8页)

她不知道,他说出“对不起”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

则宁改了一种口气,她不能接受他的爱,就接受他的安排,好不好?“不要怕我,我——”他顿了一下,居然可以淡淡地道:“我知道你恨我,但是,我们落到这个境地,如果不齐心合力,恐怕是很难在关外草原生存下去的。”他知道她不能相信他会爱她的理由,那他就编造一个理由,要求她和他在一起。他也不希望她知道他为她做出了什么样的牺牲——牺牲了功名利禄,牺牲了一身武功,也许——还牺牲了他生存的权力——皇上是不会饶了他的。

阵前逃跑的将领,因私忘公的男人,他已经从最荣耀的人,变成了最可耻的逃兵,罔顾了国家的前途命运,罔顾了他从前最为看重的东西。

但是,他会慢慢抚平她的伤、让她忘记痛苦。他不是容隐,他早就说过,他并不是真的重视江山,他只不过是没有东西可以重视,所以不得已而重视,如果让他找到值得重视的东西,他就会罔顾。

朝廷的事,容隐必然会处理得很好,他很放心。

原来是这样,他和她必然是不知道遇到什么危难,和大军脱离,落到孤身处在荒山野岭的境地,他需要她的帮助,所以才救她。还龄接受了这个理由,慢慢放松了身体,“皇上没有要杀我?”她不再出声,做口型。

“皇上——”则宁一辈子没有说过谎话骗过人,他顿了一下,“皇上还没有找到你,就遇到了辽军攻打,我们就落到了这个地步。”他自己的话破绽百出,但是还龄没有细想,他又道,“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草,和我们的衣服。”

“我的衣服呢?”她明明记得穿的不是这一件。

“你的衣服——”他面不改色,“我丢掉了,因为已经不能穿了。”那衣服上都是血,还龄的血。

“这是——”还龄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你的?”

“不是,是我之前——”他考虑着要怎么说才恰当,仍是照实说:“我再去给你找大夫的时候,拿了一件新的,是我的,我没有穿过。”他解释他的行为,“我不能让你死,皇上那里我无法交待。”他特地找出一件新的,就是怕她不喜欢穿过的衣服,结果,也幸好一时意气,手上挂着衣服就出来了,否则,让他那里找衣服去?

“谢谢。”还龄沉默良久,做口型。

“不——不必。”则宁身上好冷,所以那声音也就轻微得近乎于无,“你休息,否则伤是不会好的。”

还龄非常听话,躺下去,闭起眼睛,休息。

则宁坐在一边看她,外面阳光很柔和,照成一个剪影,为她遮住那份明亮,让她休息。

她又怎么会睡得着?她只是那么僵直的躺着,一动都不想动,也一动都不能动。

不久之后,她闻到一股焦味。

燃烧的焦味。

睁开眼睛,则宁在生火烤着什么东西,洞本来就很小,这么一烧,登时一洞都是烟气,熏得人根本消受不了。

他在干什么?

“咳咳——”则宁自己也连声急咳,但他还在继续烧,好像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还龄终于忍不住坐了起来,他到底在干什么?难道,他不能杀她,却要烧死她吗?

坐了起来,才发现他在烧青草,他点了火,就把一把青草往火上凑,那青草本就很生嫩,充满水分,一烧起来;满洞都是浓烟。

感觉到她起来了,则宁怔怔地拿着那一把带火的青草,抬起头来看她。

他甚至不知道那火已经烧到他的手指,他很漂亮的白玉无瑕的手指。

还龄倒抽一口凉气——他不会说他在做饭吧!这世上哪有人这样煮东西的?小孩子玩游戏都知道要有锅有碗,你看他拿的那是什么?谁告诉他随便抓一把青草就可以吃?他是尊贵得傻了还是没有脑的?

眼见他就要引火烧身,她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从铺位上跳了起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这个笨蛋!她看见他依旧是那样清澈而淡然的眼神,有这样眼睛的人,为什么会做出那样残酷卑鄙的事情?他不是残忍狡猾吗?那又为什么净做些傻事来——让她心痛——让她时时想起第一天的则宁?

则宁见她跳过来抓住自己的手,才发觉火已经烧到了手上,见到她恼怒的神色,他竟不自觉微微一笑,她还是关心他的,想着,他轻轻吹了手上烧好的草木灰,让它冷却一点,然后,慢慢地,非常小心谨慎地,涂在还龄手上的伤口上。

那个伤是他的将士们踩的,他要把它治好。

温热的手,则宁难得温热的手,触在她发烧的伤口上依旧显得微凉,但是,她依旧感觉到,那手指带来的温暖——与怜惜。

为什么?你既然如此对我,为什么,又要给我这样的怜惜——还龄慢慢低下头去看自己的饬口,则宁,你不觉得,这样,比什么都更残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