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天刚擦黑,几辆装饰得富丽堂皇的马车已经沿着光德坊十字街一路疾驰而来,接着便稳稳当当停靠在荣枯酒店门前。身着盛装的康连城率先从第一辆马车上跳下来,紧随其后的是康连城的副手戴尔斯,同样是个高鼻深目的胡人,却比康连城年轻了不少。更多的使团随员、通译等人从后面的马车里陆续走出。

碧莲这时已经闻声从酒店里迎了出来,今夜她也特意换上了胡人女子的衣饰,紧腰窄袖的装束更衬得她身材姣好,在一众罗衣飘拂的侍女簇拥下显得分外出挑。

“你们可来了,我还说呢,都快静街了,怎么还不见人!”碧莲笑嘻嘻地上前,亲昵地拉住康连城的手。

康连城不禁哈哈一笑,道:“急什么?我们今天要好好地闹它一通宵,时间有的是呢。”他说着朝身后一招呼,“还记得小戴尔斯吧,现在已经是戴尔斯副使了!”

被点到名的戴尔斯赶紧上前朝碧莲施了一礼。“老板娘。”

碧莲上前一把捏住戴尔斯的脸蛋,笑道:“你个没良心的戴尔斯,当上了副使,就不来看我了?什么老板娘,我不爱听!”

“碧莲姐,碧莲姐!”戴尔斯急忙改口讨饶。

碧莲这才放开手。“这还差不多。”

“你先放过他吧,”康连城笑道,“戴尔斯现在升了副使,稳重了许多,不喝上三壶酒,闹不起来了。”

“说好了,今天谁也不许稳重!”碧莲说着一手搂住戴尔斯,一手搂住康连城,朝酒店里高声喊起来,“姑娘们,把灯点上,音乐响起来,一晚上都不许停。”

随着碧莲一声令下,欢快的胡乐响了起来,原本黑沉沉的酒店也在顷刻间变得灯火通明。鲜花一样的胡姬们已经笑着涌上前,簇拥着使团众人向酒店大堂走去。

康连城冲酒店伙计们一努嘴。“把车上那一箱葡萄酒先搭到厨房去,小心点,酒筵不开始,谁也不许偷喝!”

几个伙计当即上前,从马车后面搭下一只硕大的胡风木箱,箱子显然重得厉害,伙计们费了很大的气力才将其从马车上抬下来。他们接着将那木箱抬进厨房,翘翘正和几个侍女忙着准备酒菜,见状便道:“这是康正使送来的酒吧?放在这儿吧!”

伙计们按照翘翘的吩咐将木箱靠墙放下,翘翘上前打开木箱,见里面满满地堆放着一只只牛皮做成的酒囊。

“你们几个上菜,酒水就由我们来伺候!”

翘翘有条不紊地朝伙计与侍女们吩咐着,众人随即端菜的端菜、上酒的上酒,翘翘亲自动手从箱子里将一只只酒囊递给众人,等众人都鱼贯而出之后,她自己也拿出两只酒囊,接着便将那箱子盖上,又扣上搭扣,这才离开厨房。

灿若白昼的酒店大堂内鼓乐齐鸣,一群胡姬正在热烈的音乐伴奏下欢快起舞。舞台对面的主座上坐着康连城与碧莲,戴尔斯与通译等人分坐两旁。翘翘和众侍女举着皮囊,给众人的琉璃杯里不停地添加着红色的葡萄酒。众胡人合着音乐的节拍扭动着身躯,说着笑着,一杯接一杯地痛饮。

碧莲举起手中酒杯,说道:“为我们的正使大人举杯!”

在座众人当即跟着举杯敬酒,康连城笑着站起来,大声道:“感谢诸位盛情,让我们把这一杯敬献给康国伟大的国王和中土大唐非凡的皇帝,祝两位陛下万寿无疆,帝祚永固!”众人自然也纷纷跟着站起身,一时间“万寿无疆、帝祚永固”的呼声此起彼伏。

韦若昭独自坐在酒店的角落里,面对眼前沸反盈天的热闹景象,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关于独孤仲平的一切都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他和那幅画像上名叫柳婉儿的女人是什么关系?柳婉儿的下落何在?而他前去上坟的这位故人又是谁?这一切都没有答案,韦若昭相信以独孤仲平的聪明不会看不出自己有话要对他说,可他的态度却如此冷漠,分明是在回避自己。韦若昭想到此处只觉得心情更加低落,随手拎起一个侍女放在一旁的酒囊,也不拿酒盏,就这样一股脑儿地往口中灌去。

康连城再一次将酒杯高高举起。“这一杯,为在座所有的美女,不管你的家乡是这脚下的长安,还是大漠以西,没有你们的陪伴,我生不如死;把你们欺骗,也非我本愿!如今,在这离别的时分,我已知错,祝在座各位爱情相伴,青春永远。”

席上不由得爆发出一阵哄笑。康连城爱招惹美女人人皆知,这席间少不了和他有些瓜葛的,如今他这么说倒好像既是告别又是道歉,也算是胡人原本的自由坦荡心性了,大家反觉格外可亲可爱。

几位乐师手下一变,音乐的节奏更加欢快。众人这时都有了稍许醉意,起初的拘谨荡然无存,胡人们纷纷起身离席载歌载舞,碧莲和康连城对饮了几杯,便起身到众人之间轮番敬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