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春若水可就打外面进来了。她寒着一张脸,乱发蓬松,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老远的站住脚,颇似惊讶的向着母亲、二叔看了一眼,随即低下头,一声不吭的往自己房里走过去。

“孩子……”

“大姑娘……”

春大娘、春方远一起由位子上站起来,异口同声地发出了招呼。

“对,还是大嫂子你问问她吧!”春方远纳闷地坐下来,眼巴巴地向春若水张望着。

春若水身子是站住了,却连头也没有回一下。

“一大清早,你这是上哪去了?可把娘给急死了!”春大娘蜘跟着走了过去。

“娘,有什么话您就说吧!”

“还能有什么话呢?不就是昨天谈的那件事,可不知你拿定了主意没有?”

“不是说好了吗?您干吗还问?”

碰了个软钉子,春大娘可也不气,轻叹一声道:“孩子,这可是你一辈子的事情呀,你可要仔细想想,别后悔……”

“唉!嫂子你这……”春方远气得直翻白眼,生怕大姑娘变生肘腋,临时又变了主意,正要插上几句嘴,却只见春若水倏地回过身来。

对春方远来说,还是第一次接触过对方生气的脸,尤其是那一双充满了犀利、闪烁着光的眼睛,乍然投射过来,给人的感觉,真像是刀子一般的锋锐,几句到嘴的话,登时吞向肚里。

“我不后悔!”她说:“就这么说定了,娘、二叔,一切你们看着办吧。”

“那好,我这就看李大人去。”惟恐迟则生变,春方远向着大娘、若水拱拱手,大步向外踏出。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春大娘一时淌下了热泪,“孩子……委屈你了……”

春大娘扶着女儿,一时忍不住,低头饮泣起来,只当是就此结怨女儿,一辈子也不会再搭理自己了。出乎意外的,却为女儿那双纤纤细手,搭在了肩上。

“娘,这是命里注定,没法子的事,我已经想通了,您也就别难受了。”

春大娘怔了一怔,睁着那一双流泪的眼睛:“真的?”

春若水点了一下头,冷静地道:“爹总得要回来,人也总得要活下去。这是命!”说着,她就转过身,姗姗地走回房里。

春大娘跟着进去,见她关上门,又插上了门闩,便自回身嘱咐冰儿道:“怕是一夜没好睡,别吵她,要她好好睡一觉吧!”

大星皎洁,玉宇无声,却只有流花一河奔雷如电,来去千里的湍急流水声,那种永恒不易的“哗哗”声音,正因为太规律了、太单调了,单调到人们简直疏忽了它的存在。动与静,生与死,存在与消失,如果本乎了这个原则,其间的差距,该是如何细小?在永恒的宇宙观里,一切的动静、变化……都不足为争,都是渺小的。

打开春以来,这附近就时常有野狼出没,说是七道楼子张家的小媳妇叫狼给分吃了,赵家的小九子也叫狼给叼走了,马家的二秃子被狼给……传说可多了,神龙活现的。

所以,这里走夜路的,尽可能都是成群结队,万一落了单,除了灯笼火把之外,都不会忘记带上一把家伙。家家门口,入夜以后,也尽可能的插上一盏灯。

孙二掌柜的那盏大红纸灯笼,就是这般状况下插上去的。有一回他忘了插这个灯笼,真来了一只狼,在他店里龇牙咧嘴的,二掌柜的几乎吓瘫了。要不是小伙计曹七够机灵,临时丢过去一只烧鸡,往后事尚自难说。那时候客人尽去,正当打烊,总算没有耽误了生意,自此以后,二掌柜的总不会忘记在打烊之后,插上了这盏红纸大灯笼。

灯笼插上了,红通通的直晃眼。曹七在忙着擦桌抹椅,二掌柜的却已迫不及待地直想着要打烊了。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这几天他神不守舍的。自从奉命在酒里下药,毒害了那位一直照顾自己生意的君先生之后,他的一颗心就静不下来了,白天喝酒,晚上作梦,几天下来,像是生了场大病似的。

君先生打那天以后一直就没有再来过,他可是逢人就打听,竟是没一个人再见过他,就像是整个人连影子都消失了。

“八成儿是死了!”

一想到这里,二掌柜可是打心眼儿里发凉,正所谓“为人做了亏心事,夜半无人心也惊”。

客人都走光了,只剩下了最后的两个“贵客”——春家的大小姐和她那个漂亮的跟班丫头“冰儿”。两个人来了有会子了,饭也吃饱了,却硬是赖在那里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