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父死手足断(第4/6页)

三人沿着一条延伸至密林深处的小路行去。走出不远,秋日昼短夜长,林中渐渐昏暗了,不过片刻工夫,三人眼前已漆黑一片,伸手不辨五指。

何承国踌躇了,刚想再劝阻晏荷影,忽见北面远处一面黑黝黝的山坡后,升起了一枚火炮,“啪”一声响过后,漆黑的夜空中,绽出了一朵鲜红的火花,幻化成一个“天”字,历久不散。

何承国、小钟一见,均喜道:“找到了!”原来这“天”字火炮,是四海会门人相互联络时用的信号。

两人恨不能一步就奔到那山坡后去,而晏荷影也是又喜又急,只恨自己身着薄纱绸罗裙,拦手绊脚的,又不会武功,无法快速奔跑。情急生智,她提议二人架她过去,都这时候了,还讲究什么?二人一想不错,遂一人扶了她的一只胳膊,四足轻点,展动身形,三人便从草尖树隙间飞掠过去,只十几个起落,就到了坡后。

坡中一块草地上,十余名弟子持火把,团团围作一圈,见三人前来,也不作声,只闪身让出一条路来。

晏荷影疾步进去,定睛一看,连忙止步,只见草丛里仰卧一人,面白微须,双目紧闭,脸上、身上触目皆是大块血渍,赫然正是晏云孝。他身侧盘膝坐着一人,双手正按着他的胸口,是宁致远。

晏荷影喜极道:“二哥,二哥……”上前想摇醒他。人丛中一只手拉住她:“不要碰他们!”

晏荷影回头一看,是晏云义。晏云义道:“二哥受了重伤,还中了毒针,致远兄正运功护住他的心脉,并用内力逼出他体内的毒针。若有外力打扰,岔了真气,非但救不了二哥,致远兄也会走火入魔,那样事情就不可收拾了。”

晏荷影这时才看清,宁致远双目微合,面色凝重,额上鬓角的密密细汗,在火光的照耀下非常显眼。而他头顶正中,百会穴处,一缕细细的白烟正缓缓冒出。她不敢再出声打扰,只与众人屏息静候。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宁致远徐徐吐气,缓缓收掌,睁眼道:“二哥暂时没事了。”

晏家兄妹皆喜问:“真的,真的没事了?”宁致远虚弱地点了点头:“二哥胸口中的这几掌甚是怪异狠毒,好像……西夏的九胡拳。亏得这几掌全打偏了,没伤及心口,可……”他皱眉道,“那些毒针全钉进脊骨里了,无论如何都逼不出来。不过,刚才四哥已喂了二哥两粒灵毒丸,毒性一时间不会扩延,现只能等找到晏伯伯后,我们回洛阳再想法子。”他耗用内力太甚,这时须两名弟子搀扶才能站起来。这时另有两名弟子,抬过一副树枝扎就的担架,将晏云孝小心地抬放上去。

晏荷影见二哥身上俱是横割竖划的伤口,忧心忡忡地问:“这些伤口?那二哥怎么还不醒呢?”晏云义叹了口气道:“二哥受伤太重,要想醒过来,只怕还要再等上几天呢!”

话未完,静寂的山林上空,“啪”的又是一声响。众人抬头,见西面一山坡坡顶又升起一枚火炮,紧接着,南边也有一枚火炮炸响,余下的一人也找到了。不过片刻工夫,黢黢夜色中,从西边掠过来一群人,当头的正是章有光。他甫才落地,便告知宁致远,晏天良找到了。

晏家兄妹喜动颜色,双双迎上前去,询问老父在哪儿。章有光含含糊糊地答:“他……他老人家……”侧脸,避开两人热切的目光,“在这儿。”这时兄妹俩才看见他身后的四名弟子,正把抬着的一个人轻轻地放在草丛里。

两人如寒冬腊月一脚踏空,跌进了奇寒刺骨的深湖里,全身冰透。“胡扯!我爹他怎么会……会?”晏云义嗓音嘶哑,浑身战栗。天!那,那是个人吗?他艰难拔脚,一步一跌地往那具血肉模糊、不辨人形的尸身挪去,脑中一阵阵轰鸣,心中一个声音在死命地大喊:“不!那不是爹,那么魁梧健朗的一个人,怎会是眼前这么一堆扭曲可怖、惨不忍睹的……碎骨烂肉?昨天中午爹走时,那爽朗的笑声犹在耳边回响,他老人家怎么可能现下却死寂地躺在这冰凉湿冷、蚊萦虫绕的肮脏草丛里?”

再往前走得一步,他无力支撑,双腿一软,仆跪在父亲尸身前。泪眼模糊中,只见老父凝结着乌黑血块的右手手掌上,五根手指均已削断,而他的双腿则不知遭受了什么重物的打击,只左膝膝盖下还挂着根血渍斑斑的残骨,右膝则整个都没了,腹部肠胃流出,腰侧一个大血洞。但最致命的一处则是喉管!被割裂的喉管血肉绽翻,浸满了紫黑血块的灰白头发下,晏天良一双眼睛瞪得滚圆,眼角已经裂开,眼中充满了愤恨、悲伤、震惊和不信!似是不信,这么无情、残忍、狠毒的杀戮,怎么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晏云义心胆俱碎,不禁厉声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