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江南可采莲(第2/7页)

尹延年眼望湖波,喃喃道:“这倒还从未曾见过。”

晏荷影目注湖山,轻声道:“尹公子若真是有心,要见也不难。”

“到时若无俗事缠身,我尽量设法前来,访一访这如梦一般的‘绿萼华’。”尹延年嗫嚅。

晏荷影呆望一枝荷叶上滚动的晶亮水珠道:“今日一别,此生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解开长发,刀光一闪,已从耳畔割下了一缕长长的青丝,然后用系发的丝带仔细束好,递给尹延年道,“这数月来,承蒙公子细心照顾,我铭感于心,却无以回报。若拿金银酬谢公子,太也亵慢了。只这……是我的自身之物,只望它能代我一表心中的一二分谢意。”

尹延年避开那盈盈的泪眼,低头接过发束,却不知该如何作答。晏荷影气哽声咽:“来而不往非礼也,公子莫非……就没有什么可作回赠的?”

尹延年目注荡漾的水波,半晌无言,惘然地望了望面前清丽如梦的伊人,又望了望手中莹白的莲子、身边碧澈的湖水、眼前迷蒙的远山,他伸手入怀,取出了一块玉佩,道:“离家时仓促,身上没带着什么像样的东西,这玉佩是我娘给我的,晏姑娘要是不嫌弃,就拿去做个赏玩吧。”玉佩两寸长,五指宽,通体碧绿,名贵非凡。上有错金的四个古雅的梅花篆字:美意延年。

在阳光的映照下,玉佩晶莹剔透,流光溢彩,翠色斑斓,柔和动人,既似一段出岫的轻云,又像一泓流动的春水。那碧色,直将一湖的清波与万片莲叶的青翠之色都夺尽了。

暮色苍茫,街上冷冷清清,令人心悸。站在门前,晏荷影殊无半分远道归家的喜悦,唯觉彻骨的寒意遍布全身。她数次欲拍门兽口中所衔的铜环,却终是拍不下去:只要一拍,萧郎从此便是路人了!可不拍又如何?踌躇又踌躇,最后她终于还是拍了:“李管家,开开门,我回来了。”门内有人应道:“谁呀?谁要找李管家?”她两眼噙满了热泪,疾回头,街角处,夕照下,风尘中,哪还有那青衫伊人的影子?

“我是荷官,你是哪一院的小厮?快来开门。”

门内四五个人同时惊呼,紧跟着大门上的一道小门打开,一青衣男仆探头一看,又惊又喜,然后一扭头,早忘了府中入夜后不得喧哗的规矩,一边往里飞跑,一边大声嚷嚷,洪亮的嗓门将晏荷影回来的喜讯传出了老远。

四名男仆拥了出来,想来搀扶她,但不敢逾矩,只一迭声地簇拥着,将她引进大门。才进去不远,二门内匆匆迎出来一个中年胖子,正是晏府的李管家。一见的确是小姐回来了,李管家悲喜交集,一边得体地寒暄着,一边侧身引路,三名男仆提灯笼在两旁照护。

进了二门,李管家及男仆止步,垂花门后已有四名仆妇候着,接了她再往里走。过了一条抄手围廊,上来四名丫环,都着四撒碎花绫袄裙,过来扶了晏荷影往东而去,四仆妇敛手退下。

到了一间穿堂时,一白皙美貌的锦衣少妇被五名丫环簇拥着迎了上来:“妹妹回来了?”晏荷影一看,是三哥晏云仁的妻子,河北朔州威远镖局总镖头,人称“金刀王”马会友的女儿马素华。

她喜滋滋地握住晏荷影的手,道是阖府人等都已知道晏荷影回来了,现正在雪姿堂候着。一群人遂穿花拂柳,过了三进院子,绕到一排五间上房后,又过了一座雕栏六孔青石桥,这才到了一座梅树环绕、宽敞大气的堂前。

堂内火烛通明,堂前石阶上伫立着一位五十余岁的老者——面容清癯,眉目轩朗。见晏荷影走近,他凝目注视,爱怜地道:“瘦了,也黑了。”话不多,却流露出无限的慈爱和关切,“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晏荷影鼻子一酸,但她已不再是从前那个动辄闹性子、哭鼻子的娇小姐了。当下强自抑制,蹲身行礼:“爹!”

晏荷影的四哥晏云义从堂内疾步迎了出来:“荷官,回来了?快,先坐下喝口水。”引她坐到堂内一张椅上。这时丫环上茶,正是她平日最爱喝的雨后眉尖。

晏天良问晏云义:“各位前辈已着人去请了?”晏云义点头称是。晏天良回头,关切地端详了一下爱女,问道:“荷官,你是怎么回来的?有人护送吗?”一言未毕,一浑厚的声音笑着道:“爹,听说荷官回来了?”一个三十出头,唇上短须修饰得极其整齐的中年人快步踏上阶来。正是晏天良的长子晏云礼。

晏云礼话方出口,便见到了晏荷影,他说话做事向来从容不迫,但此时也喜动颜色,不禁又问:“荷官,你真的回来了?”晏云义笑了:“大哥,你这问的不是废话吗?”晏云礼醒悟,顿时失笑:“嗨!实在是被折腾惨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