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18

“你其实挺年轻的。”

郑文英没抬头,她拿着计算器在算账,噼里啪啦的,间隙嘟囔道:“年轻什么。”

沈听眠在她对面写作业,他很少能集中注意力,这次也一样,装模作样在本子上划拉着:“你才四十多岁,可以再找一个。”

郑文英风韵犹存,她微微笑起来依然可以令很多男人动心,如果她没有儿子,她会更容易获得爱情和依靠。

见郑文英没反应,沈听眠又补充道:“我们班好多同学都有弟弟妹妹了。”

听到这话,她难得给了沈听眠一眼,嗤笑道:“又来了,老有闲工夫操心你妈,不如花这时间在学习上,这次考好了不代表下次能考好,你还是要上点心。”

沈听眠把笔甩下来,他伸手去拿:“我不太适合学习。”

这话郑文英不爱听,她把计算器放下,手指在桌子上叩了叩,带动着手臂上松垮的肉在晃:“又来了,你看看你,就是踏不下心来学习,老想些有的没的。妈妈现在赚钱养你,你自己只用学习就好了,别的事儿都不用操心,多好的环境啊,怎么就不适合学习了?那谁适合学习,你跟妈妈说说,啊?”

沈听眠缓缓呼吸着,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他站起来:“我去个厕所。”

郑文英调整着呼吸,换了个姿势拄着胳膊,闷着头本来不打算说话,看见沈听眠自顾自走远了,胸口气得发闷,于是对着他背影喊:“天天作,天天作!妈妈好好跟你说话,又这样!你累不累?”

沈听眠在洗手间里扬着脖子,天花板上有斑斑驳驳的黑块,几只飞蛾绕着旧灯泡在飞。

明天要去姥姥家过生日,他今天早早上了床。

虽然睡不着,虽然睡无可睡。

他盯着天花板,手机响了。

是李牧泽。

“喂,”李牧泽声音闷闷的,“是我。”

沈听眠知道,他沉默了会儿,说:“怎么了?”

“你在干嘛呢,”李牧泽问了句,像是在开玩笑,笑声却干巴巴的,“你是不是不想和我说话呀?”

沈听眠连呼吸都是痛的,却还是没有感情地说:“你说你有什么事情。”

李牧泽吸了口气,问他:“你后悔了,你恶心?”

沈听眠沉默很久,说:“早点睡吧。”

“等等,”李牧泽呼吸急促,他苦恼的不像样子,“你别晾着我行不行,有什么不能好好说吗?”

沈听眠在某一刻曾经想过,李牧泽和他会是两颗星球,而爱意从来不是宇宙送给星球的礼物,因为他要殒没了,银河里那么多星星都可以陪李牧泽宿醉,清醒过后,谁也不会记得曾经那里有颗黯淡的小星球。

“李牧泽,你喜欢我什么。”

这突然的问题是如此不合时宜,让人害臊又烦闷。

李牧泽说不出个所以然:“嗯?嗯……喜欢你好,你哪都好。”

“不,我不好。”沈听眠否定了他的回答,他慢慢地说着,消化着自己的语言,想在时间的流失里轻松地消沉,“你什么都不明白。”

“什么意思啊?”李牧泽烦躁地紧接问道,“你跟我直说可以吗?你是烦我了,受不了我了?但那几天不是挺好的吗?不是,我真的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沈听眠思索很久,眼珠在慢慢地转。

他终于让自己说了出来:“你别喜欢我了,我就是个奇怪的人,离我远点,好吧。”

“不好!”李牧泽的声音好像要从手机那头跳出来,“你话里有话,为什么不说清楚?”

他执着到可怕,对着他说:“你要是觉得我打扰到你了,或者后悔了,你就告诉我,说你恶心我,我保证以后绝不烦你!”

“我没话,我对你没有任何想说的了,你挂了吧。”

李牧泽在那头还要说话,沈听眠却把电话挂断了。手机还是一直在响,沈听眠拿了过来,关了机。

沈听眠知道,这是他能对李牧泽做的最狠心的事情。

第二天,一夜未眠的沈听眠跟着母亲回了老家。

他的大脑还停留在半夜三点的喧嚣里,那个世界很吵,各种细微的声音,咯咯吱吱敲碎在他耳朵里。他在夜晚的神经会无比敏感,睡不着,怪不得任何人,可能只有抱着枪他才可以抓住安全。

姥姥近几年老糊涂了,说话也不清楚,即使是夏天,也盖着厚被子缩在床上,见沈听眠来了,用苍老的手抓了一把瓜子和糖放在他手上。

沈听眠笑着接过来:“谢谢姥姥。”

堂姐在旁边说:“哎呀,小眠不是小孩子啦。”

姥姥一直盯着沈听眠看,眼睛眯眯着说话,沈听眠凑过去,听了好几遍才听清楚她说什么。

姥姥拉着沈听眠的手,问他,为什么不开心。

沈听眠愣了下,下意识答:“我没有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