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神怡(第4/9页)

“后来我们给孩子取了大名,儿子叫慕容旷,女儿叫慕容怡,就是希望他们过得自由自在,心旷神怡。”

慕容旷的名字永远是一把利刃,一说出口便深深刺入凌郁胸膛。她的心顿时缩成一团,煎熬疼痛。只听凌波轻声叹息:“那是最美好的一段时光。幸福就像虹霞,可惜不能长久。”

“为什么?”徐晖忍不住脱口问道。

凌波道:“我以为人们早已把我们给忘了,可谁知仇恨是这世上最难消除的东西。我们出门的时候不慎给人发现了踪迹,和湛哥有仇的人就开始筹划一场新的捕杀。我们得了消息,可湛哥多么高傲的性子,自然不愿舍了家园躲出去。和他在一起,我什么也都不怕,担心的只是孩子。那时候两个孩子年纪尚小,尤其是海潮儿,还在襁褓之中。我们怕真打起来,刀剑无眼伤了他们,就商量着暂且把他们托人照料。湛哥把旷儿托给一位挚友,我想着有位堂兄人很好,住得又隐僻,就把海潮儿送到他那里。我怕给他添麻烦,便只字没提孩子父亲,只说了海潮儿这个乳名,还有她的生辰而已。那日我给孩子留下了一把匕首,它由一种特殊的水晶合金炼成,通体透明,能够削金断铁。其实这匕首原本是一对,湛哥和我各持一把,从不离身,就像是我们俩永远不分开。后来我的这把没了,湛哥心里难受,便把他的那把也给埋了。”

凌郁将匕首紧紧握在手心里,触摸到它细微的颤动。这匕首,有如她的生命,可直到今日她才真正了解了它。她闭上眼睛,听凌波继续说下去:“当时我以为用不了个把月便能接回女儿,是我低估了人世艰险。若是再能重来一次,我决不把孩子送走。生也好,死也罢,我们全家人都要在一块儿。我跟湛哥没想到,那回竟来了那么多人,布下了那许多埋伏。我们抵挡不了,只有撤逃。后来我们那位朋友带着旷儿赶来会合,帮我们支应。那时候情势危急,我们无奈退到海上,可实在没法子再去接女儿了。为了避人追杀,我们在海外漂泊了好几年。那几年里,我和湛哥无时无刻不在想念海潮儿,日夜祈祷,只盼她平安健康。中原声讨湛哥的风声刚一过,我们即刻潜回,到堂兄家去接孩子。哪承想……哪承想只见到一座废宅,遍地疮痍。后来才知道,原来是雕鹏山屠杀了堂兄全家,掳走了我们的女儿。”

“雕鹏山?”凌郁遽然张开眼睛。那一队黑斗篷的长刀杀手从天而降,又在她眼前磨刀霍霍,面目狰狞。

“雕鹏山的山主岑渭跟湛哥过节很深。当年玉雪峰一役,湛哥在混战中杀了岑渭的独生儿子。岑渭一直想要报仇,千方百计打探出海潮儿的寄居之处,就派了手下去抓人。据说岑渭把我们的女儿残忍地杀死了,连尸首都不放过,那么个小孩子……给斩成了碎块……”凌波嗓子哽咽住,嘴唇打颤,良久才复开口:“湛哥起过誓,不再伤人,不再与人结仇怨。但当时他是恨极了,背上湛卢一人一剑闯上雕鹏山。他不让我去,我知他是不愿让我亲眼见他再大开杀戒。他不单杀了岑渭,杀了他全家,还杀了雕鹏山很多人。报仇,是报了仇,可我们的孩子却活不过来了,那又有什么用?我心上有一个地方已然跟着我的孩子死了,再也活不过来了。”

凌郁眼前一片亮,浑浊的世界终于变得澄澈分明。蒙面黑衣人对他们这家平民百姓无缘由的屠杀寻到了根源,爹爹临终前未竟的叮嘱有了后文,她所有的疑问都得着了答案。她这一生都在等云开月明,如今层云终于缓缓散去,露出天地本来面目。

“孩子……快……快去找你娘……你娘姓凌……你不是……”

爹爹扑朔迷离的遗言翻开谜底,凌郁终于猜出那未及说出的后半句话。你娘姓凌,你不是,不是我们家的孩子。她胸口翻江倒海,原来她是白活了,原来她压根不是那个她自以为是的凌郁。不是凌家的孩子,那她是谁,是谁家的孩子?真相昭然若揭,她却抵死不认。她以为只要她坚持不承认,真相就不会兑现。

徐晖心头的种种疑惑也豁然开朗。他总算明白,当日雕鹏山上,为何一见湛卢宝剑,众人竟会那般惊慌失措。为何一提慕容湛名字,连杨沛仑都乱了阵脚。当年慕容湛单挑雕鹏山的血腥场面像一个无法抹去的梦魇,深深烙进了雕鹏山诸人心底。徐晖只觉得惨然,命运重重叠叠,强加在这家人身上,满是冷血的嘲弄。他打了个寒战,低声道:“那后来,你们就隐居在这幽谷之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