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沧海有代谢 江湖一局枰(第7/11页)

唐宁长叹一声道:“我若能写得一篇李贺的《李凭箜篌引》、杜牧的《阿房宫赋》,便无梨园传唱,一般会流芳千古,可惜至今无佳作,连个二流也算不上。”

韦玉筝轻轻道:“对于我,有一句‘对面东风不解愁’便足矣。”当年唐宁又到成都,韦玉筝留在杭州,唐宁曾做诗相寄“望江楼上望江流,对面东风不解愁。万点相思逐水去,一分可有到杭州?”

韦玉筝心道:“可是凤儿孤苦伶仃,竟为了成全我不知所踪,我托书记门寻找,却不知能不能找得到。找到了……找到了……又怎么办?”

唐宁见各门各派聚在一起,却毫无组织,反不如当年长安剑宫安排有序,便和胖大道士提起。胖大道士、少林掌门与云阳道人都是整日修道参禅之人,组织非其所长,只有老叫花子与老疯头谙于此道,杨投自告奋勇作“书记”之职,记录誊写。

不多时将各门派帮会按序划分,闪开中央空地,分处一圈,也无些许讲求,各自席地而坐。众门派见少林太乙等名门也一般的与众平起平坐,一视同仁,更加心悦诚服。

胖大道士首先开言,感谢这次千里驰援的江湖同道:“幸赖江湖朋友仗义相助,太乙门不曾被灭,今后江湖朋友有事,太乙门也一定倾力相助。”

两河江湖人士此次义助太乙门,其中数十位豪客死伤。有人朗吟道:“燕南壮士吴门豪,筑中置铅鱼隐刀。感君恩重许君命,太山一掷轻鸿毛。”这是李白的《结袜子》,称颂春秋战国时刺客高渐离和专诸,那些教坊乐伎及时配乐。

少林掌门合十道:“数十年来,江湖恩怨纠缠不清,乃在于并无明确的善恶是非标准、侠义规范,人人抱门户之见,积怨成仇,以致连年仇杀不断。”

老叫花子道:“广观老和尚确实一语中的。江湖人大多脾气都是直肠子,任性而为,这大义小义可就说不清了,究竟怎样方是江湖正道?”

有人呼道:“存亡继绝,锄强扶弱,赏善罚恶,便是正道。”

老疯头笑道:“然则善恶又如何区分?”那人道:“杀人越货,欺凌不会武功之人,便是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救助孤寡妇孺,便是善。”

老疯头点头笑道:“不错。此不过为小善小恶,却非大是大非。”

那人道:“以前辈之见,何为大是大非?”

老疯头道:“外寇入侵,逆贼作乱,应挺身而出,消兵祸、安黎民,当为大是。”一时琴笛声起,《塞下曲》过又奏《从军行》,被老疯头挥手止住。

那人点头称是。又有人呼道:“隋末群雄并起,反叛朝廷,如何要称瓦岗寨等认为义军,而不称逆贼?”

青龙帮中程虎等人一阵鼓噪,被罗坚止住。

老疯头道:“邦无道,揭竿而起,重整乾坤,自当是大义。不过同是绿林,纵兵抢掠百姓便是乱匪,军纪严明、重信保民便是义军。”他进士出身,自然更重家国君臣大义。

老叫花子见唐宁一直不言语,笑道:“小举人,你也讲几句啊。”

唐宁道:“众位前辈面前,哪容晚辈信口雌黄?”老叫花子笑道:“你少客气了,当年在河北道上不是讲得很好嘛,有话便讲。”

唐宁道:“晚辈十二年前曾见识长安剑宫组织的骊山大会,感觉江湖纷乱,确须整肃。而江湖之‘称谓’便须斟酌,以大多数习武者之想法,所谓江湖,便是武学门派、游侠剑客,但文人商贾、卜辞百戏多有称江湖者,却与此‘江湖’不同,混淆其义。”众人频频点头。

老叫花子道:“有道理,以你看不称‘江湖’却称什么?”

唐宁向老疯头道:“前辈博学,这称谓还须前辈拟来。”

老疯头道:“世间三百六十行,分工不同,统称江湖,此为大江湖。这习武之人算作一行,是小江湖,却须另拟名字,便应带个‘武’字。这医者称杏林,士子称士林,莫若便称武林。”众人叫好。

唐宁道:“既然武林从江湖中列出,那么那些不会武功的江湖门派便应不属武林。”他讲话自然客气,侠书记杨投也脸上挂不住,堆笑道:“敝门虽说不会武功,但所作所为无不与武林相关,还请忝列其中。再讲书记门记录侠隐之事,立场要公,一旦弟子习武,便存门户之见,难免偏私,说不定还卷入门派恩怨,这也是有不得已之苦衷啊。”

唐宁道:“杨掌门编撰《侠隐记》,固然是为人扬名,却不经亲见、只以耳闻,其中多少虚假,还请杨掌门注意。”杨投热汗直流,陪笑道:“那是,那是。唐大侠直中敝门痼疾,在下一定改过,一定改过。”

老叫花子讨来杨投的《侠隐记》稍加翻阅,便交与胖大道士、少林掌门、终南道人与云阳道人传阅,哈哈大笑道:“老叫花子左右不过是个讨饭的叫花子头,也不识多少字,有些文绉绉的话还看不大明白,不过好像照你书中这样写,老叫花子早已成仙,不用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