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明月照秦楼 平生箫曲意 (第6/11页)

顾先生见弘明早有准备,料是推脱不得,为《华严经》作序,藏于寺中,也不会传播于外,是以点头同意。弘明大喜,忙接至上房,好加款待,亲立一旁研墨。

弘光只喜下棋,不想被师兄夺兴,甚是气闷。唐宁便自告奋勇陪他下棋,弘光也不知他棋力高低,总之有棋下胜似无棋下,便引唐宁郑奇韩公文到另一处静室对弈,数子落下,觉得这少年倒还有几分棋力,不觉兴起,与唐宁白子绞杀在一起,难解难分。

郑奇的师父佛光也爱下棋,只是棋力不高,胜不过弘光,郑奇的棋力就更有限了,从前只是在旁添添茶水之类。一局棋直杀得天昏地暗,待得终局,唐宁输了四子,弘光大呼过瘾,抬头见顾先生已旁立多时了。弘光素闻顾先生棋高,不知究竟多高,问唐宁道:“唐施主与顾先生棋力相差几何?”

唐宁与顾先生曾下过两盘棋,皆被杀得落花流水,道:“相差至少百子。”弘光长叹一声,不敢再提与顾先生对弈之事。

其时天色破晓,寺中晨钟响起,僧侣皆起身诵经。顾先生等便告辞出门,走出不远,东南方远远有箫声传来,顾先生凝神细听,道:“原来是《秦楼月》。”转头向唐宁笑道:“唐公子何不吹箫相和?”

唐宁脸红道:“在下不会吹箫。”从背上拔出铜箫,轻轻一旋,随即抽出一条剑刃来。那剑刃沉寒如水,隐约有七色云纹,果然是柄宝剑,却是吕元膺所赠。

韩郑二人齐呼:“好剑。”

顾先生取过箫管,见这箫剑构造巧妙,这箫既是剑鞘,也是箫管,当下按孔吹来,音律无差,确是宫调箫。顾先生便抚箫吹一曲《秦楼月》,与远处箫声相和,再将剑装入箫中试吹时,竟转成了羽调箫,也不禁连连称奇。

唐宁不会吹箫,接过箫剑,觉得插在背上颇难为情,便持在手中,心中依旧不安,向顾先生请教吹箫之法。顾先生问起他是否学过音律,唐宁等在长安学宫时却曾学过,还吹过横笛,只缘学宫解散,便未学成。

顾先生道:“这便好办了。”当下将箫笛吹奏异同告知,并指导几处简单指法,今后便要唐宁自己习练了。

郑奇笑着将箫剑拿来试吹,那铜箫带剑颇为沉重,持得一会便手臂发酸,笑道:“这却是练臂功的好东西。”

那东南方箫声仍隐隐约约,时有时无。郑奇兴致不减,忽然又想到曲江池游玩,顾先生便独自回府去了。

曲江池畔垂柳依依,池中止留残荷。中秋时分,已没甚么花了,转了许久,只有几株桂花飘香。转到曲江池东畔,荒岭之间孤独一座土坟,倒生就几枝野菊,三人上前拨开乱草,看那墓碑,居然是秦二世皇帝之墓。

唐宁到过始皇帝陵,与这二世墓相比,规模相差不啻万倍,因想起强秦衰落何其之快,始皇帝并吞六国,一统天下,何等威武,身死不出一年,陈胜戍卒一呼,天下皆反,仅三年秦便覆没,始皇帝陵封土高数十丈,围环千丈,《史记》中更记载:“天下徙送诣七十余万人,穿三泉,下铜而致椁,宫观、百官、奇器、珍怪徙臧满之。令匠作机弩矢,有所穿近者辄射之。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输,上具天文,下具地理。以人鱼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工程何其浩大。而二世墓高不过丈,围环不过三丈,与常人坟墓无异。唐宁不由得叹息良久,想了许多千秋兴亡的道理。

池中只余残荷,却有小舟穿行其间,采摘荷叶,为曲江增色不少。岸边游人渐多,就中却有几乘马最惹人目。

那当先的两马并骑徐行,身后几骑相随。前骑一位青年男子剑眉星目,十分英俊,旁边那骑却是位少女,梳着堕马髻,留着八字眉,衣着黄衫,体态丰盈,也十分美丽,与那青年正是一对璧人。两人并骑而行,有说有笑,神情颇为亲密。

唐宁三人看得清楚,那骑马的青年正是阎峰,那女子不知何人。

眼见阎峰正向这边来,唐宁等不愿贸然相见,悄悄避开,躲到石后,待阎峰过后才出来,听得那些游人议论那女子是唐安公主小女。唐宁忽然想起袁聪,轻轻长叹一声。

走过一片缓坡,突然岔路上冲出一人,直向三人撞来。唐宁可好被韩公文和郑奇夹在中间,躲闪不得,忙就地一拔而起。落下地来,那冲来之人已停了步,满脸羞红,原来是个少女,跟着岔路上又追出一个女子来,边笑边跑,手中还扬着马鞭,猛看见有外人,生生的刹住脚步。

唐宁落在原地,正阻在两个女子中间,拿马鞭的女子笑道:“哎呦,怎么有人帮忙了?”

这时唐宁三人却认得这女子,正是学宫同窗时那侍郎之女,相别多年,今日虽未尽作男儿打扮,却依旧穿箭袖小蛮靴,头戴胡帽,嬉笑挥喝,毫无闺中少女忸怩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