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4/13页)

王阁老见他一副志得意满骄横之状,心中又起了反感,把原先想倾盘相告的意思打消了一部份。

只是轻描淡写地道:“尚书公的摺子,老朽今天才呈上去。”

“为什么?不是说好了昨天呈递的吗?”

“因为尚书公是在寒舍与高晖交恶的,老朽颇为不安,所以昨天只替尚书告了一天假,想见到高晖后,为二位调解一番,可是高晖执意不允,老朽也无能为力,只好在今天把摺子递了上去。”

于善谦听了他的话,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老夫好好的何尝有病?阁老怎么可以擅自替老夫告假呢?你故意将老夫的辞呈压了一天,以利高晖小儿进行活动,阁老,这手法可不高明,我道你们都巴不得老夫早早去职,好拔掉一颗眼中钉。阁老,还早得很呢,以齿序而言,老夫还比阁老年轻了好几岁,阁老在没有乞致以前,老夫不会滚蛋的。等再度临朝时,阁老最好先想一番说词,免得圣上垂询起来,无以为答……”

王阁老见他说翻脸就翻脸,也不禁动了气:“尚书公,别忘记你是在寒舍被扶着登舆回府的,大家都看见了你贵体久安,老夫代为告假一日有何不妥?再说尚书公的摺子上是称病乞致,自然要先有病才能像样子,无病呻吟,有意欺君,老夫可不能作这种欺君之举。”

究竟是宦海中历练多年的老手,抓住了小题目也能做大文章,于善谦如果识趣的,马上赔个不是倒也罢了,偏偏他自傲已惯,尤其是这几年来,周旋于权贵之间,备受尊敬,那里肯吃这一套,冷笑一声,道:“老夫是被逼得欺君的,好在圣上天裁圣明,看到了摺子自然会明白,高晖为了他父亲的死,对老夫一直耿耿于怀,圣上也清楚……”

王阁老冷笑道:“圣上可不清楚,因为大家只知道高晖与尚书吵了一架,却没有听见他要尚书乞致,而尚书的辞呈是在跟李益密谈后才写的;朝议正在纷纷猜测李益有什么本事叫尚书公上表请辞。老夫把尚书公的辞呈遮上去的时候,圣上也以此相询,老夫以不知为对,不过总会有人知道的,圣上问到他们的时候,他们的奏辞如何,老夫也不得而知,因为李益与尚书公谈些什么,老夫也没听见,老夫是念在昨日尚书公驾临寒舍,为拙荆贱辰赐福之盛情,特来相告一声,告辞!”

他没等主人开口就走了,而于善谦也没有开口挽留,而且连送都没送,这倒不是他连这点虚伪的礼貌都不肯维持,而是他惊得呆住了,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这时他才知道自己掉进了一个陷阱中,一个很深的陷阱中去了。

因为他再也没想到那些整他的人。不在高晖那边着手,却在李益身上做文章。

李益是跟他作过一番密谈,这个年轻人实在厉害,他花言巧语,说高晖要如何对付自己的办法,那些理由并不足打倒自己,但李益又劝自己何妨将计就计。上一封辞呈,先安住高晖,以表示做长辈的谦让胸怀。

“以尚书圣眷之隆,倚重之处尚多,圣上怎么样也不会放尚书公走的。辞表递上去,圣驾必定会挽留,召见时尚书公再说出是高晖所不肯容,圣上必然会问缘故,尚书公故意不说,让别人代尚书公去说,那时圣上深知尚书公隐恶扬善。谦让的胸怀,岂不是更为敬重尚书公,以后如若有人进谗,反会自取其辱了。”

这番话把于善谦说动了,何况他还真有点怕,因为他知道皇帝的耳根子软,喜欢听些背后话,以此为据,才作为他的知人之明,让臣属歌颂几声。

于善谦摸准了皇帝的脾气,才能浮沉宦海数十年而无往不利,如果高晖真的在李益身上做文章拿着自己的那封信,岂不是让皇帝知道他是个挟嫌报复的小人。多年的名誉。就毁之一旦了。

李益一面在于善谦面前后悔不该把信带了来让高晖给捞去了,一面劝他虚应故事稳住高晖,等自己把信要回来,当面毁了,使得高晖再也没有证据。

当然李益的技巧很高明,说早年狂妄无知,得罪了于善谦,至今耿耿难安,只希望在这件事上为于善谦尽点心力,以后还望尚书公多予成全,虽然高晖也答应李益提拔他,但是比较起来,似是尚书公在圣上面前说话有力。

于善谦不相信李益会如此真心地敬仰他,一直到李益说了这番话才欣然而喜,他看准李益是个热衷名利之徒,倒向他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为了这个理由,他接受了李益的安排,心情一高兴,下笔也有力了,把一封辞表写得润圆光致。

吐辞若珠,忠贞跃然,心中更得意,就凭这份才气,皇帝也舍不得放他休致的,所以他回家后,还着实地高兴了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