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六 章(第6/14页)

黄衫客大笑道:“我说这荒镇野地,何来雅士,原来是名满长安的李十郎,阁下高魁得意,怎么会有兴趣到江南来呢?”

李益笑道:“一第何足为齿,青云路高,尚须黄白为梯,今秋吏选未得门路,所以乐得多逍遥一年。”

黄衫客一怔道:“阁下才高八斗,又是清华世家,更是正科及第,难道还谋不得一职?”

李益道:“求一官不难,难在未能如人意,所以宁可等一年,明秋再想办法。”

黄衫客笑笑道:“这也对,以十郎高才,应该找个能一抒怀抱的机会去发展,将就求得一职反倒埋没了。”

李益微笑道:“既然走了这条路,自然只好找一条宽一点的,抒展怀抱的话谈不上的,因为一第进士,只是仕途入门而已,还没有到从心所欲的地位,上面层层节制,只有听命的份,没有说话的余地。”

黄衫客笑道:“吾兄倒是坦率得很。”

李益微笑道:“兄弟一向实事求是,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如果我现在就搬出天下为己任的大话,兄台也不会相信,倒不如实说了。”

黄衫客笑着又浮了一大白道:“在下一向不喜与文人交游,就因为他们虚伪的多,像吾兄这样的文人倒是很难得,这个朋友值得一交,吾兄对明年的吏选有何安排?”

李益道:“也无所谓安排,兄台游侠长安,情形也不隔阂,无非是人情打点而已。”

黄衫客道:“在下问的就是这个,姑臧李家游宦长安的虽然不少,据我所如,都是各管各的,人情凉薄,府上也是出了名的,可能帮不了什么忙。”

李益不禁赧然,黄衫客道:“吾兄请恕在下失礼,因为吾兄刚才坦言无隐,在下也就直话直说了。”

李益轻叹道:“人情凉薄,岂仅寒家一族为然,宦场中就是人情最凉薄的地方,而长安尤甚,兄弟根本就没有打算求靠亲友。”

黄衫客道:“所以在下才动问,在下虽然是一个布衣,但朋友倒交了不少,只要我开口,万金立致……”

李益道:“多谢盛情,兄弟倒还不需要。”

黄衫客道:“吾兄这样就见外了,吾人相交惟诚,虽是萍水相逢,只要投机就是知己。”

李益笑道:“兄台误会了,兄弟说不需要,不是见外。而是已有着落。”

黄衫客道:“吾兄言不由衷了,李十郎文名满长安,姑臧李家却不是豪富之族,吾兄的情况,在下也略有所闻,在下离京之时,吾兄刚由客邸迁寓到新昌里,无非撙是为了节开支。”

李益的脸红了一红,黄衫客笑道:“新昌里中多名士,亦多寒士,因此我的朋友也不少,十郎既是长安闻人,行止自然也易于流传,在下才略有风闻。”

李益觉得这个人很不错,不仅坦率无隐,而且也热诚感人,他诚心邦助人,做得不像施舍,也不伤人尊严,面对着这样一个朋友,使人顿有亲切与知己之感,于是诚恳地道:“兄弟是确有了着落,都在这两条船上。”

黄衫客微微一怔道:“什么?这两船绸缎是李兄的?”

李益自然地道:“是的!兄弟趁着岁前的余闲,到了姑苏小游一趟,顺便带点苏绸回去,大概可以赚个对倍之利,这样总比向别人伸手告贷强。”

黄衫客笑道:“不错!李兄日后必是能吏,以有余补不足,可见对民生之所需了解很清楚。”

李益坦率地道:“兄弟自知家境寒拮,而拘于族门,又不能过于撙节,即使正式出仕后,也打算在这上面去博取所需,这样才能安心做事,不从老百姓头上打主意。”

黄衫客道:“高见!高见!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则不伤廉,生财有道,方可以做好官,李兄能于未仕之前,绸缪及此,就值得钦服,但这两船货价也在不菲。”

李益道:“是的!总计值二十万,都是借自拙荆的私蓄,世情淡如秋云,小弟认为一切都是靠自己的好。”

他乾脆再把与小玉结合的情形经过详细说了一遍,黄衫客避席一揖道:“李兄不畏权势,为维护孤弱而与豪门抗御,实为吾辈中人,兄弟深感未能及早识荆。”

李益笑道:“相逢也不算晚,彼此还都是朱颜乌发各少年,兄台这一说就迂了!且小弟很惭愧,不敢说一个侠字,侠者无私,仗义拯孤,路见不平而为之,小弟只是为护卫所爱而为之,到底差了一层。”

黄衫客笑道:“兄弟的看法却不如此,以李兄的处境,换了个人,避之唯恐不及,那里还敢去招徕呢,科场新贵,正在求售之际,启怨豪门是最不智的事,李兄能为所爱而轻名利,是为情而侠者,较吾辈又深一层,可敬,可敬,兄弟当为浮一大白。”

他又乾了一大碗酒,放下酒碗笑道:“李兄!请恕兄弟探及隐私,尤其是追问到购货之资。实在交浅而言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