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五 章(第2/14页)

李益这才舒畅了一点,微笑道:“说的是啊,阳货貌似孔子,一为圣贤,一为小人,如果人能从相貌上看出一切,刘邦就当不成皇帝,早就被秦始皇给杀了。先隋笃信风鉴,大开运河想挖断帝气,结果把自己一命送在杨州,太祖李渊如果生具龙相,又怎么能活着建下本朝呢?”

桂子道:“夫人也说过这个问题,她说帝气未显是看不出来的,所以才有命随时移才说。”

李益笑道:“这就是江湖混混的口吻,谁都会讲的,一个人如是养尊处优,白白胖胖的,一定是福相,枯枯瘦瘦,面有菜色,当然就是劳碌之相,穷人发了财,大鱼大肉吃上几年,养得又白又胖,那岂不是相由心改,命随时移了吗?所以我不信这一套,命运是操纵在自己手里,假如说一个人生具贵相,该当封侯拜相,不去读书,保证还是碌碌以终。”

霍小玉笑道:“照你这么说,天下靠算命吃饭的人都该饿死了,怎么还有那么多人光顾呢?”

李益哈哈大笑道:“那是因为世人碌碌者多,而通达者少,那些江湖术士才有饭吃,有些贫苦终生,花极少的代价去买一个希望安慰一下自己,未尝不是一件乐事,所以算命的多半说人有后福,也就是这个道理。”霍小玉道:“不然,有的术士并不是虚言逢迎,像替我算命的那个张铁口,直言论吉凶,十分灵验。而且十言九凶,无不应验。”

李益道:“这也很简单,他接触的都是贵族豪门,已经在福中,因此好话不必说,还是说坏话来得妥当些,穷人望富,富人望长寿,乃人之常情,对富人问卜,尽管多说些凶事,然后再带上一句,多行善举,必可逢凶化吉,假如他断言三年后必有大凶,到时没甚么事,他也可以说是因善行而化解了,这些话是谁都愿意听的,反之,当事者听了他的危言之后,心神怔忡不安,长时间折磨下去,到了三年时限,杯弓蛇影,偶而感点风寒,就认为大限之将至,小病大病,正好被他说中了,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一切烦忧,俱是应此而生,也更作成了此辈的盛名。”

霍小玉被他说得心中活动了,因为她自小就由术士预言命当早夭而非寿征,以前由于年纪轻,毫不在乎,父丧之后,时乖运蹇,乃萌生不如死之感,也就无所谓,可是认识了李益之后,她尝到了生命的愉悦,爱情的甜蜜,对生命产生了无限的依恋,早年的那些话,对她心中就产生了一个阴影,惟恐为欢不永,极力想找一个依傍来消除她心中的恐惧,李益的话,正是她最想接受的。

因此她娇媚地一笑道:“十郎,甚么话到了你口中总有一番大道理。”

李益笑道:“本来就是嘛,术士常挂在口中的一句话『君子问凶,小人问吉』。而所谓君子与小人,不以德分,而以财论,有财势的人,才能被称为君子,遇上这种人,尽管多言凶事,遇见小人,别多说他会发财,准保没错。”霍小王道:“君子与小人那有这样分的?”

李益道:“这可不是我杜撰,衣食足而后知廉耻,这是古人说如果一个人连三餐都混不饱,在路上抬到一块黄金,叫他不纳入私囊,坐以待失主的可能性就很少了,饥寒而盗贼生,人的品德本来就是以贫富而定,君子与小人以财势分也未尝不无道理。”他说虽是一片歪理,但的确是世风之所趋。霍小玉是没有理由驳倒他,笑了一笑道:“你也可以去算命了,凭你这张嘴,连死人都说得活的。”

李益笑道:“相命也者,必须相而知命,察言观色,已知梗概,投其所好,差不多就十有九中,我如果有一天落魄无奈,靠我这张嘴,混口饭吃绝无问题,现在我再说个笑话你听,有一个人自命神相,遇到一个人前来问卜,他看那个人的气色很不错,衣着富丽,于是信口开河,说那人印堂发暗,近日内将必有血光之灾……”

霍小玉忙问道:“算得准吗?”

李益道:“很准,准极了,他说完这些话没有几天,那个人果然犯了罪,绑赴法场,斩首示众了。”

“那位先生的命相很准,怎么会成笑话呢?”

李益笑道:“你还没有听我说完,你知道那人是为甚么遭罹大祸的?”

“为了甚么呢?”

“那人是个江洋大盗,听了术士的话后,心里很惶恐,既怕应验,又希望不应验,于是就反问那术士说,先生命相如此之验,可知道自己该当甚么时候死?”

“相士向来只卜休咎,从不为自己算命的。”

“那个相士也是如此回答的,可是那大盗说我看先生命犯凶煞,活不过午时,先生信不信?”

“那术士自然不信,因为那时他们正在一家酒家楼中,时已近午,而且因为地方上闹飞贼,还有几个便衣捕快,也在酒楼中私访拿贼,他怎么想都不可能会有横祸发生,谁知他才说了一句『阁下别玩笑--』那个大盗拔出腰刀,就把他的脑袋砍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