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四 章(第3/21页)

崔允明低头不语,李益苦笑道:“我是为了送走了十一娘,到你这儿来谈谈心的,那知又牵出你的烦恼了。”

崔允明道:“我没有烦恼。”

李益道:“算了吧!老表,这一点我可比你清楚,如果你不爱那个女孩子,用不着为她操心,君子爱人以德,没有爱,何来德,只是你把德字想得太偏了,辜负人家一片盛情,才是真正的以怨报德了。”

表兄弟俩又聊了一阵闲话,樱桃来请他们过去用饭,她们的家在后进,隔着一个院子。

倒也清幽有致。

江姥姥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妇人,待人亲切,很诚恳,也很世故,因为她毕竟是个京官的夫人,当年在梅妃当宠的时候,他们也曾红过一阵子,但却没有像杨玉环的家人那样飞扬跋扈,江氏失势,他们栽了下来,也置之平淡,上皇玄宗重归京师,梅妃又与玄宗重会,他们并没有去通关节,这个历尽荣枯的老妇人天生就乐天知命,她的眼中看尽了富贵盛衰。

李益来过两趟,也见过江姥姥,只是没有问起过她的过去,今天从崔允明的口中知道她的身世。

倒是非常尊敬,可是江姥姥依然很谦淡,似乎根本不想多提过去的事。

她只是感慨地道:“当年拙夫如果不是贪图富实不会背乡离井来到京师,既然想做官,就不能守着读书人那点虚荣,不肯向小人低头,结果父子俩都把命送在异乡,留下一点基业在安贼乱兵据京时被乱民抢掠一空,幸好还剩下几间房子,能使我们祖孙两不致冻饿,上苍对我们己经算宽大了。所以对小桃的将来,我也不希望她嫁到官宦人家去,只求有个读书人家的忠厚子弟,能够好好的对待她,将来能平平实实的过一辈子,就心满意足了。李公子,你在京师的交游广,人头熟。看见有什么合适的人家,为小桃留心一下。”

这时崔允明为了李益来吃饭,又去买两样熟菜来佐酒,而小桃则到院子里,拿着锄头挖土取酒,都不在屋里,李益觉得机会很好,笑着道:“老奶奶!眼前就有个最好的人选,舍表弟在府上借居多时,对他的人品,你老人家也深知的,何必还要另外找人呢?”

江姥姥微怔道:“崔相公的人品端庄,老妇是十分尊敬的。只是他家去已经订下亲了吧?”

李益忙道:“没有呀!是他告诉你的?”

江姥姥道:“那倒是没有,老妇曾几次言语中暗示,他总是支支吾吾。老妇想他一定是定过了亲了……”

李益笑道:“没有,他早年失怙,功名上也不得意,那里会定亲呢。他只是脸皮子薄,又有点自卑,所以……”

江姥姥道:“功名在命,崔相公读书明理,虽然清寒一点,但教读为生,自食其力,有什么可自卑的呢?”

李益轻叹道:“允明在别的地方都好,就是狷介一点,长安市上,他的贵亲戚很多,如果他肯营求,混个一官半职并不难,他就是不屑为之。”

江姥姥道:“读书人应该有这份傲气的,功名必须自为,营求而得,看人脸色,那又何苦呢。桃儿的祖父中了举人后,就是因为靠着裙带之故得了一职,后来弄得连家乡都不敢回,生怕受乡里的笑话。”

李益听着不禁有点讪然,因为他自己就是致力钻营的人,虽然在目前的官场上,非此不能腾达,但良知上总不免有所愧疚,连忙把话题岔回到崔允明身上道:“刚才跟允明谈过一下,她对令孙女也十分倾心,只是自惭形秽,怕委屈了令孙女,才不敢有所表示。”

江姥姥笑道:“这位少爷也是的,老妇如果是个贪图富贵的人,在梅妃重回长安时,早就求了去了。即便不希望她提拔一下,但要她照顾一下这个族孙女儿,找个富贵人家,想必不会拒绝的。”

李益道:“是的,肃宗先帝至孝,即位之后,经常到未央官去躬省,他是在病中闻知上皇驾崩而薨的。姥姥如果早几年去请求梅妃的话,为了上皇之故,一定可以得到眷宠的,由此可见你老人家的清节。”

江姥姥苦笑一下道:“先夫临终时,对当年因裙带之故而得职一事十分愧疚,趁着天宝之乱,摆脱了那个关系,再也不肯去攀附了,所以很少有人知道我们与梅妃的关系,尤其是看到杨家一门的下场,更为警惕,临终遗训,就是不得再走上这条门路。”

李益道:“前辈高风亮节,小子敬佩万分。但在舍表弟心中,总以为府上是皇亲国戚,不敢存高攀之心。”

江姥姥笑道:“这孩子也是的,我这皇亲国戚,每天替他烧饭洗衣服,他还不了解吗?”

李益笑道:“了解是一回事,心里怎样又是一回事,老奶奶既然不嫌他寒微,我就做个现成媒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