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八 章

地方州县,最怕就是供应京中的钦差,又挑剔、胃口又大,吃喝了一阵不算,临行还得捞上一笔。

岭南是个山城,承应供果已经是心力交瘁,且喜过往的官差并不太多,勉力尚可应付得过去。

这次供应石崇,知道他是个享受惯了,自然不敢马虎。

钱花得几个人都心痛,还不知道石大人临行会开多大的口!

荔枝并不好吃,石崇对待来不易也多少有个耳闻,这次他可是一人独享,连宫中的皇帝也吃不到的东西他却尝到了,心情着实痛快,心情影响口味,虽然那盘荔枝有点涩,吃在他口里却是甜的。

一盘黄金多达百两,除去了开销还多出一大半,官儿们还发了笔小财,颇有喜出望外之感。

打听得石专使班师回朝,时间更尴尬。

因为这是阳春三月,荔枝刚开花,哪来的鲜果去?

但是只要用心就有办法。

半个月前,就请那位富户措节下每天的份量了,百余颗荔枝又红又大,香嫩欲滴,准备着奉呈给石大人。

石崇住进了宾馆,竟然没提这件事。

一个人在屋子里喝问酒,,连奉上的酒席女乐都进退了。

州县们送呈的请安手本也被退回挡了驾,弄得那些官儿们莫名其妙,不知道哪儿得罪了石专使大人。

当然,他们还更为失望,因为精心准备的鲜果竟得不到赏识,这还是其次,主要的是他们得亏下一大笔投资。

为了使石崇欢心,他们曾许下那位富户重利,才省下这一大盘鲜果。

而那位富户也是瞧在黄金的份上,忍住了脱肛之苦,每天趴在床上呻吟受罪,这下子全要落空了。

他们风闻石崇此番出使交趾,不仅顺利地达成了使命,而且大有收获,归途中心情必定欢愉欣悦,出手也必然会十分大方的,哪知事与愿违,钦使大人竟是不给他们有献殷勤的机会。

耐心地等候了两个时辰,天色已夜,石崇的屋子里已点上了灯。

烛影摇晃。仍然可以看到石崇的身影单独地映在窗纸上,显得十分的凄寂。

他只是坐着,半天才举酒小饮一口,这分明是在沉思。

但是,深知石崇的人,知道他自出娘胎以来,就不会思想,至少他不会一个人在独自沉思。

他究竟是撞了什么邪了?

不仅是州县驿丞在奇怪,连石崇近身的护卫也都不解,他似乎是变了个人似的。

终于。驿丞忍不住了,自告奋勇地捧了那盘费尽心血凑齐的鲜果,斗胆的跑去敲了石崇的房门。

“谁9”

石崇的声音很粗厚,但是很清醒,至少表示他没喝醉。

驿丞连忙道:“卑职岭南驿丞万能,特别叩诸钦使,并有微仪的呈献2”

“多谢了!天候已晚,贵丞可以回去了。至于东西。

我心领就是,不必客气了!”

石崇居然十分客气,这不能不说是异数。

因此,石崇虽是拒绝了,这位万驿丞觉得颇有希望,连忙又以恭敬的声音道:“启禀钦使,卑职所呈的微仪,乃是岭南地方上下父老对钦使大人扬威异邦的丰功伟业而致的敬意,钦使大人若不笑纳,未免使他们大失望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石崇在这一刹那间,觉得自己真是很伟大了。

这是一种极难描述的心理状态。

这次出使交趾,他是正使,是此行之主帅,可是那些随员部将们却没有对他生出十分的尊敬。

有事请示,他们找副使,论谈功业,只有司马子明的名字,仿佛司马子明才是此行的主宰。

这本是事实,石崇除了捞钱之外,不做任何事,运筹帷幄,全由司马子明负责。

当然,对外或是对朝廷上表,仍是由石崇居首,但这批部属却是石崇的亲兵,自己人之间,自是没有秘密,实话实说。

多少年来都是如此,石崇也不在乎。

司马子明是他的干儿子,也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更是全权的私人代表,这种干醋有什么好吃的?

但是,最近几天,他对这种情形却很不痛快。

一个人在闷闷地生气,一半也是为此。

他觉得自己已经成了司马子明的附属品,快要失去自已了。

他在默默地思索,便是思考着与司马子明的关系,他是否还需要这小伙子,是不是能够撇开这家伙?

结论却很痛苦,若是撇开了司马子明,他就会变得一无所有了,而且很快的就会被人拱倒。

因为自己的对内对外关系,全是司马子明代为建立的。

部属是司马子明召募训练的。

资产大部份是司马子明挣来的。

但是,最严重的还是社会关系。

司马子明代表他结了不少有力的朋党、奥援,像朝中最当权的大将军王浑,就是司马子明全力拉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