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昆仑图卷

终于,或许有那么一刻,他忽然失神了一瞬间,他突破了罡风,来到了一个神奇的世界。

时间或者空间,仿佛都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凡间的一切,无伦多遥远、多古老,仿佛都可以在这里看到。世间纷繁芜杂的一切在这里也变得简单。智慧则膨胀到则无穷无极,只需略一思索,便可洞察前生后世。

这里,就是天界。青鸟族被创造的地方,也是西王母最终沉埋之处。

但这里,天阶的尽头,却没有西王母,没有不死仙药。

烬的脸上露出一丝茫然,他抱着汐,在迷雾中寻找着,却一无所获。

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云殇。

他仍然骑在那头青鹿上,他手中的画卷无终也无始,在他纤长手指的勾描下,流乱出一道道美仑美奂的线条。他的双眉缓缓垂下,神色依旧那么平静,仿佛青鸟族全灭的结局,也不能让他稍有欢愉。

长长的衣袖,仿佛天际唯一的流云,流泻在他淡卷诗书的从容中。他静静地立在烬面前,挡住了他所有的去路。

烬停下来,怔怔地看着他,下意识地将汐抱得更紧。

云殇淡淡道:“传说西王母处有不死之药,凡人若服一粒,便可长生不老,若服两粒,便可飞举成仙。纵然身死,只要魂魄不散,服之立即复活。你来这里,便是想得到这种药,救活汐,是吗?”

烬点了点头。不错。

汐可以死,青鸟族可以灭绝。他可以挥出那一剑,只因为他知道有不死之药的存在。他会拼着身化成泥,血化成灰,也要登上天梯,取得不死之药,令汐复活。

那是他能给她的温暖。

云殇淡淡地笑了笑,他的笑容亦像他的人,从容而伤感:“但你可知道,这世上,从没有不死药。如果你相信真有所谓的不死药,你怎还会相信西王母已死?”

他的笑容中泛出一丝讥刺:“一个最终归于灭亡的神明,怎么可能造得出不死药?既然药名不死,她为什么却死了?”

烬如蒙雷击,他的双手几乎抱不住汐的尸体,踉跄着,几乎摔倒在地上。

他竟为了这个虚无飘渺的传说,杀死了汐!

云殇看着他,脸色有些冷漠:“天阶尽头早已是一片空无,没有西王母,没有不死药。而你亲手杀死的汐,永远也不会复活了!”

烬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突然间,他觉得心是那么痛。

是的,连天阶尽头,也没有了神明。从此,人类将成为这片大地的主宰,文明将传承,众神将甘心隐退。总有一天,人类将证明,他们比神明还要伟大。

但,若是他的心从此缺失了一半,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云殇望着他,他的痛苦映留在云殇的眼睛中,却已仿佛痛了千年。

“现在,或许是让你知道真相的时候了。”

“难道你没有怀疑过,为什么我对西王母跟青阳的事情知道得那么详细,而你,却什么都不知道?”

他凄凄一笑。

“其实,并不是因为你失忆了,而是因为你的确不知道。”

“因为,真正的青阳,是我。”

烬的头倏然抬起。

“什么?”

“你说什么?”

他放下了汐的尸体,踉踉跄跄地冲上前来,抓住了云殇的衣襟。这一刻,所有的力量、技巧,都无从用武,他只能简单地抓住那一袭白衣,仿佛抓住生命中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云殇静静地看着他。

“远古众神的时代,诱惑了西王母,创造青鸟族,率领着她们逆抗天帝、争夺天下的,是我,不是你。亲眼目睹着西王母被她亲手创造的青鸟族撕裂吞噬的,是我,不是你。在即将胜利的前夕,背叛了青鸟族,并用太阳天火将之几乎焚烧干净的,是我不是你。”

“我才是那个祸乱的肇始,污秽与背叛的源头,将神明的秩序搅乱的天帝之子,青阳。”

云殇淡淡说着,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但他的语言中,有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徐徐退下衣衫,他的身上,残留着天火灼烧后触目惊心的痕迹,竟与那些青鸟族人身上暗赤色的战纹有着惊人的相似。

他的双腿苍白无力地垂下,经脉已全部凌乱。

——这是天火灼烧的结果。从此,他变得毫无力量。空有天下绝顶的智慧,无人能及的知识,却半点都用不出来,只能依赖烬。

烬死死抓着他的衣襟,太阳真火完全不受控制,从他身上喷涌而出,灼烧着云殇的肌肤。更多的日纹透进他孱弱的躯体里,侵蚀入他的灵魂。

但云殇的眼眸仍然淡淡的,仿佛这具躯体根本不是他的。又仿佛,经历千年的伤痛后,他早就对这样的痛苦习以为常了。

他注目着烬:“对不起,我欺骗了你。灭绝青鸟族,本是我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