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蜗牛的壳

我遇见一个男孩,他和我一样,身上背着一个重重的壳。

世人都骂我们罪孽深重,而我渴望,做彼此的朝阳,点亮星星。

要知道,壳下的人生很湿冷,也很沉重。

18

“您好,您叫的东西到了。”

林夕落弯腰进门,半跪着把客人点上的东西摆上桌,又调好电视,音乐调到最佳效果。“您慢用。”她便端着盘子出去,去忙碌下一个包厢。不过一个月,她从什么都不懂的村姑,变成熟练的KTV服务生,穿着制服,化着淡妆,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

如果是林爸爸看到现在的女儿,一定不敢相信,也绝不会让她做这种工作。

在乡下人眼里,KTV从来不是什么正经地方。可除了这种没有门槛的工作,她能做什么,一个只有高中学历的农村女孩,身无分文,没有任何社会经验。从车站走出来,望着外面来来往往的车流人流,林夕落愣住了,这里没有小村庄的悠闲安逸,只有汽车、人,还有巨大的广告牌,这是一座真真正正的钢铁森林。

林夕落在车站的小广告上找到这份工作,她得先活下去,才能找鹿鹿。

王胖子说鹿鹿上了Z城的车,他可能就在这里。虽然很渺茫,但林夕落还是来了,她要找到鹿鹿,如果这里找不到,她到下个城市,中国很大,可也就这么大,哪怕穷尽一生,她也要找到鹿鹿。

林夕落走得飞快,她要适应城市的节奏,快,再快一点。

刚开始几天,高跟鞋磨得她脚起泡,每走一步都疼得厉害,现在她已经能端着盘子,走得又稳又快。这里工作并不轻松,遇见客人要弯腰问好,上东西要半跪,不过最烦人的就是醉酒的客人,有时候还会动手动脚。

林夕落吃了几次亏,也学乖了,懂得看到不对劲要赶紧退,可总有躲不掉的时候。

“怎么?不给我面子,这杯酒今天不喝光就不让你走!”

一身酒气的中年男人跌跌撞撞扑过来,拿着酒就要往她嘴里灌。

“先生,我真的不会喝酒。”林夕落不断往后退,可男人还是死追不放,肥胖的手更是伸过来,拉着她往怀里带。

“别给脸不要脸,老子看上你是你福气!”

男人大骂,搂得更紧,肢体的接触,让林夕落一阵恶心,她想也没想用力咬下去。

男人吃疼,抓着她的头发推了出去:“还敢咬我?就一个端茶倒水的小婊子!”

林夕落被一推,被推到另一间包厢的门上,撞得眼冒金星,包厢门也开了。

KTV的包厢哪间不是放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吵吵闹闹,可这诺大的包厢,除了音乐,空荡荡的,就沙发上坐着一个人,上面摆着一个大大的蛋糕,也不开灯,电视的光把那人的脸照得一明一暗。

黑暗中,只看到那人轮廓分明的侧脸,听到动静,他转过头,看不清楚相貌,眼睛仿若同黑暗融为一体,就这么淡淡地扫过来。林夕落莫名地打了个寒战,他在看人,却好像没人能看进他眼里。

醉酒的男人还在闹,一脚踹向跌倒的林夕落:“贱人,敢咬我,弄死你!”

林夕落本能地用手抱住头,预料中的疼痛没有落下来,只听到一声巨响,中年男人像摊肉泥般倒下去,头上破了个血洞汩汩地流,身边碎了一个啤酒瓶,液体溅得到处都是,谁也没看清他的动作,啤酒瓶已砸中醉汉。

那人仍在沙发上,还切了块蛋糕坐着吃,好像刚才的事和他没任何关系。

“打我兄弟!”醉酒男人的朋友要冲进来。

林夕落眼疾手快地关上包厢的门,反锁住,任是外面的人怎么叫嚣都不开门。那帮醉鬼真的喝多了,把门敲得不断震动,亏这里是VIP包厢,隔音效果还好。林夕落走上去,感激道:“真是谢谢你。”

围观的人这么多,也有同事,却没人敢上前帮忙,只有他。

那人没答话,就抬头看了她一眼,林夕落一愣,心微微颤抖,这个人——

长得和鹿鹿一样好看,甚至更俊美,十八九岁,穿着一身黑,衬得全身皮肤白得近乎透明,五官浑然天成,眉目如画般俊秀,却带着病态的颓废。头发偏长,遮住大半神情,低垂着眼睑,静静地坐在那儿,清清冷冷的。

林夕落看着他,仿佛看到另一个林鹿鹿。他们长得有点像,气质像,都是病孩子的气质,这个世界永远与我无关,可又是不同的,鹿鹿永远是温和善良的,而他,像游戏人间的恶魔,仿佛活着就是笑话。

“姐姐!”林夕落隐隐仿佛听到鹿鹿的叫声,亲昵讨好。

眼一酸,她转过头,几乎是局促不安地开口:“要报警吗?”

他还是不说话,拿刀切蛋糕,握着刀叉的手指修长如玉,指节分明。

这双手真适合弹钢琴,林夕落这样想,一块蛋糕递到她面前,他抬头看了她一眼。林夕落几乎是受宠若惊地接过蛋糕,古怪的气氛,却莫名地和谐。两人吃着蛋糕,包厢里循环着生日歌,祝你生日快乐,祝你天天快乐,祝你永远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