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第七日之天都(第2/6页)

相思一惊,正要挣脱,抬头时却被他的神情一怔。

她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神情。那个一直宛如魏晋名士般翩翩风仪、卓然高举的人,如今却已被痛苦与怒意占据。

他一字字道:“我绝不能让他这样对你!”

风月剑气卷起相思的嫁衣,向华音阁冲去。

那里,鼓乐煊赫着喜气,正浓。

朱紫藻绣,是公主的鸾驾。最华丽的嫁衣掩住了她的容颜,但掩不住皇家的气象,贵胄的尊严。礼官大声唱着,用最谨严的古礼敦促着这场婚礼按照最雍容的程序进行着。

卓王孙脸上绝没有半点笑意,他的目光偶尔注目的是,是悬在高堂上的天舞宝轮。

因为这是大神的法器,所以被当作公主嫁妆的第一物,珍而重之的放置起来。卓王孙的目光从未在公主的身上停留过。喜气卷天,奇怪的是,他的心竟然宁静无比,宁静得连一丝思绪都没有。

这不禁连他自己都诧异起来。这喧阗的鼓乐,似乎是别人的,被盛在一只精致的水晶匣中,虽然近在眼前,但却永远不可触摸。滔天的繁华与富贵,却不是自己的,不是。

那么,什么是自己的呢?卓王孙的心中有些怅然,他忽然想起了满天蝶舞的湖心中,那团盈盈的月华。

那是自己的么?

他忽然很想,很想再看一眼,那时的月光。

如今,窗外的月光又是怎样的呢?

突然,大堂的门被轰然推了开,杨逸之拉着相思的手,跌跌撞撞冲了进来。

卓王孙的脸刹那之间一片冰冷。

是的,这是个杀人之日!

他甚至能够感受到,自己掌中升腾而起的丝丝杀气,它们在盘旋着,飞舞着,带起尖锐的啸声,提醒他取回他所有的一切。

这世间的一切,本该都是他的!

杨逸之冲到他面前,一字字道:“你……你不能这么做!”

卓王孙淡淡看着他。

杨逸之的脸色苍白异常,这是激怒攻心的白,是气急败坏的白。

卓王孙忽然觉得有些有趣,因为他从未见杨逸之这样失态过。就算在对战无与伦比的姬云裳时,杨逸之仍然是从容的,镇静的,但现在,他却失去了他所有身为剑客的尊严。

既然失去了,那就该死。

卓王孙冷冷道:“我不能怎么做?”

杨逸之用力将相思推到他面前:“你……你不能这样对她!”

他的眼睛变得一片赤红,怒声道:“你既然尚公主,却又为什么要欺骗她?你为什么要让她受着煎熬,却又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花烛夜?你……你能感知到她的心么?”

他怒吼着:“你能否体会,她独自一人在湖边穿起嫁衣的心?你……你怎能这样!”

他的怒气化成烈火一般的狂炎,向卓王孙奔袭而来。但卓王孙的脸色却仍然那么淡:“这不正是你要的么?是你让我尚公主的。”

杨逸之喝断道:“现在不是!”他将相思拉到卓王孙面前,一字字道:“我要你娶她!”

此话一出,四坐皆惊!

尚公主的大典,岂是儿戏?

人皇之命,天下瞩目,满堂宾客,全副鸾驾,他竟要喝令新郎让出来,留给另一个女子?!

卓王孙依旧冷笑,他转头看着吴清风,看着杨继盛,讥诮的道:“两位大人,莫非这也是你们的安排?”

吴清风眼睛微微眯起,看着狂怒的杨逸之,他不明白杨逸之为什么这么怒,但他隐约觉得,事情变得有趣起来,所以他没有说话。

杨继盛却怒了起来。他绝不容许公主的婚礼被自己的儿子搅乱!他怒声道:“逸之,你疯了么!”

他那苍老的声音宛如一只鞭子,狠狠抽在杨逸之的身上。

杨逸之眼中忍不住一热。

多少年了,这是父亲大人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这证明,他还把自己当作儿子看待。这当众的一声“逸之”,是原谅,是恩赐,也是要挟。

多少年了,他岂不是在等这一天,等他的父亲,重新叫他的名字?

他拉住相思的手,也有一些颤抖。公主大婚,岂是儿戏!他隐约能看到父亲眼中的期望、愤怒甚至哀求。

自己若还不放手,父亲的那一点谅解又将重新失去,而且再不会有。

刹那间,他有一丝清醒。

相思惊惶的看着他,看着卓王孙,也看着众人,不知过了多久,她苍白的脸上终于透出一个凄凉的笑:“算……算了,我本不求什么的!”

大红的嫁衣碎在泪水里,这泪水碎在喜堂上。

一切都已破碎。

本不应该这样的……杨逸之被她的泪水一怔,竟忍不住退了一步。

无论面对多强的对手,多盛的剑气,他都重来没有退过。而今天,他为眼前这女子的眼泪,一退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