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羽檄交驰日夕闻(第2/3页)

碎屑纷飞。

鲜血自他的拳上溅出,但重劫仿佛毫无直觉,一拳一拳,用力砸向神圣的壁画。

他的泪水狂涌而出,仿佛要将所有压抑的情感都宣泄而出。

他的悲伤,他的痛苦,他的寂寞……都在这一刻尽情释放,不需再有任何顾忌,不需再想任何责任,不必再有任何希望。

这一刻,他只是被夺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任性地破坏着。

他悲伤的恸哭回荡在昏暗的走廊中:

那染血的梵天本生图,化成了一片修罗世界。

创世一如灭世。

鲜血纷纷而下,这走廊中也遍布了重劫的鲜血,托着他飘飘落下。

他所有的悲愤都已抒发而去,脸上恢复了冷漠。

那是热情燃尽的冷漠,仿佛是地城中千年累积的死灰,已没有半分生机。

他缓缓拾起地上散落着的阿修罗王冕服,一件一件,仔仔细细地穿在自己身上,然后恭敬无比地对本生图行了一拜。

他已不再惧怕自己的苍白之丑陋,因为他知道那无限光明的天地之美,不管是梵天的,还是杨逸之的,都不属于自己。

只能仰望。

他转身走向那座金色的大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重劫竟还没有打开大门。

相思握着发簪的手都已满是冷汗。

杨逸之不时地回过头看着她,又挣扎着闭上眼睛。

他极力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但脑海中却不禁地浮现出了掀起的裙角,敞开的衣襟,以及她身体传来的轻轻颤动。

这是多么痛苦的折磨。

披散的长发在昏暗的光线中颤抖,他扶着门楣的指节咯咯作响,指节苍白而突兀,仿佛就要深深嵌入门中。

七道毒汁都化为最深沉的欲望,在他体内交替冲撞,蚕食着他仅存的意志。

他痛苦地闭上双眼,如果可以,他愿意牺牲一切,只想换回原来那个高贵的自己。

换一回平日的温文优雅,换一次清明如月的微笑,默默站在她的面前,用他的温和与包容,抚平她的恐惧,给她以庇护。

但那巨大心跳声却如雷鼓一般撞击着他的身体,让他的意识渐渐昏沉,只剩下一个念头。

揉碎她,也揉碎自己。

然后便是解脱。

相思听到了他痛苦的颤抖。

她忍不住惶然道:“你……你还好么?”

他全身颤抖,指甲都已陷入手掌,鲜血淋漓。

他艰难地抬起头,脸上的笑容却是如此惨淡,他低声道:“将那枚发簪……从我耳后乔空穴刺入、颚下承浆穴刺出……会让我暂时昏迷……快……”

乔空、承浆二穴,极为接近要害,稍有不慎,便会造成致命之伤。相思看着手中尖锐的发簪,一时不知所错。

杨逸之的身体猛地一震。

七道毒液化为的烈焰终于如火山一样喷发而出,将他所有的神识搅得粉碎。

他霍然抬起头,因失血而苍白的脸沾满了被汗水打湿的长发,澄澈如水的眸子中已是一片血红。

那一刹那,相思本能地举起手中的发簪,却不禁犹豫了。

她第一次看到,那个永远如魏晋名士般风仪自若的男子,如此痛苦,如此迷茫,如此无助。

她真的要在他最痛的时候,用他交给她的、对付敌人的利器,来伤害他么?

为了她,在荒城的莲鼎前刻下圣痕,承受天人五衰;为了她,在蒙古的军营中的数次出入,浴血而战;为了她,在废城的地裂之上,流尽鲜血,却终于无限歉疚地对她说“对不起”……

她的眼中一热,已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这片刻犹豫,杨逸之的身形突然动了。

汗湿衣衫,花冠枯萎,长发披散。

那一刻,他不再清俊若神,不再温润如玉。

他就宛如堕入炼狱的天使,洁白的羽翼已化为破坏与凌虐的阴翳,将一切覆盖。

相思只觉一阵炙热的气息扑来,却已被他压倒在地上。

砰的一声巨响,黄金之门被推开。

重劫。

他身着阿修罗王最盛大的冕服,戴着无限苍白的面具,站在辉煌的黄金之门下。

白发、白冠、白袍,无限高华,无限辉煌。

他猛地抓起杨逸之,重重抛了出去。

黑血喷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后,杨逸之脸上的血色渐渐消失,变得越来越苍白。

鲜血不断咳出,全身每一寸筋脉骨骼都宛如破碎般的剧痛,但他的脸上却浮起一丝欣慰的笑容。

这样,总算不会伤害她了。

他勉强抬起头,似乎想对她一笑,让她不必担心,眼前却渐渐变得模糊,终于,沉沉昏迷过去。

重劫冷冷看着他,良久,深深叹息一声:“晚了。”

相思刚刚从巨大的惊愕中醒来,却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不祥,愕然道:“什么晚了?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