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空林独与白云期(第2/4页)

相思一把将他扶住,眼中却忍不住有了泪光。

夺马,奔徙,坠崖,逃生,这一连串变故,已榨净了他体内最后一丝潜力。

他的头无力地垂在相思的肩上,鲜血仍在流淌,染红了她的战甲。

纵然隔着重重甲衣,相思仍能感受到,那鲜血是如此的温暖。

忧伤的深谷中,两人慢慢飘落。

下坠的疯狂之势被杨逸之借马而消解去,此时离地只不过三四丈,便没有什么大碍。何况地下层层都是碧绿的树枝,也能消去一些力道,不过是小伤而已。

但就在他们刚要触到那些树枝之时,深谷中忽然响起了一阵锐利的哨音。

那哨音竟似是一声极为悠长的叹息,瞬间,划破了谷底那粘稠的寂静。

他们身下的树木,猛地挪移了开来!

碧绿的光芒倏然大盛,烛天而起,将整个崖壁照得一片通亮。相思一惊,猝然低头下看,就见那些碧光,竟然是从四团蓬勃的火堆中发出的。

那是四只巨大的青铜鼎,鼎身铸着狞厉的怪兽,每只鼎上有三只怪兽,各伸出一足,支撑起沉重坚大的鼎身。怪兽阔嘴朝天张开,汇聚成铜鼎那巨大的口。鼎中不知燃着什么,火苗冲天而起,几有一丈多高,发出碧森森的火焰,将周围的一切照得妖异无比。

鼎分四面而立,中间是一座广大的祭坛,上面也雕满了各式各样的怪兽。那些怪兽形态各异,有立有卧,窜动的碧光映在它们身上,就仿佛是活的一般,纷纷随着碧光扭动着或大或小的身子。

它们只有一个相同之处:所有的怪兽,包括鼎上与祭坛中的,都没有瞳孔。它们空洞的眼眶都仰天而望,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祭坛外面,森森跪着几百名白袍之人,巨大的面具遮蔽在他们脸上,上面雕着狞厉凶恶的怪兽之状,看上去诡异之极。只是这些面具上的怪兽,也一样没有眼眸,空洞的眼眶也仰视着苍天。

在鼎中碧火的围绕下,所有怪兽都化成了碧色,只是它们的眼眶却是漆黑的,透出无法照耀的阴霾。

而相思与杨逸之缓缓落下的方向,正是祭坛的最中央。

整座祭坛,广大而深邃,上面空空落落,没有一丝东西,除了那些翘首仰望的怪兽们。

而两人所落处,却正是此处。

相思一惊,看这祭坛与这些人如此怪异,只怕正在举行什么祭奠。

江湖广大,往往在人烟稀少之处,存在着许多上古的宗教,用神秘的仪式来传承他们的教义。这些宗教大都讳莫如深,最忌讳举行仪式之时,遭人偷窥。若是两人闯入的正是这种地方,只怕会有莫大的麻烦!

相思有心避开,但周身真气涣散,有心无力。正忧急之间,两人已重重摔落在了祭坛上!

地上跪拜之人忽然一齐抬头,他们面具上的眼眶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化,变成平视,数百双深陷漆黑的眼眶全都凝视着相思二人,合着面具那毫无表情的阴沉沉的脸,显得极为阴森可怖。

嘭的一声响,四只鼎中的火堆一齐炸开,满空都是飞舞的巨大碧色火团,飘飘摇摇地悬浮在空中。

那祭坛上雕刻的怪兽之像,也都已经改变了形象,无数点被火团映耀成碧色的漆黑虚无之眸,竟全都垂了下来,四面八方凝视着悄然站在祭坛最中央的两位不速之客。

深谷中寂静无声,只有这无数双空眸,在森森凝视。

相思知道他们的处境非常不妙,这些宗教都十分原始,拥有种种古怪的禁忌,一旦发现侵入、窥探者,往往就要用血来守住他们的秘密。

也许,他们两人的血,也将化成碧色,布满这广大的祭坛。

碧色涌动,宛如无际的潮水。

相思禁不住一声惊呼。

这声极轻的呼告将杨逸之从深深的昏迷中唤醒。

他缓缓睁开双眼。体内那肆虐的掌力让他几乎不能思考,但他仍能感受到这强烈的危险,他勉强起身,将相思拉到身后,双袖无风而动,似乎要将生命最后的光华凝成那曾倾绝天下的风月之剑,带着她走出这座妖谷。

哪怕这将燃尽他的生命,让他陷入万劫不复。

静寂之中,那些人突然发出一阵悲嗥,纷纷跪了下去。

他们狂烈地扭动着身躯,一面悲嗥,一面向两人爬了过去。相思一惊,就见他们的双手在地面上拍打着,仿佛在倾诉着什么。但数百人一齐啸舞,这声音实在太过嘈杂,她什么都听不见。她紧张地四顾左右,却无处可退。

因为这些人已将整个祭坛全都包围起来了。

杨逸之踏上一步,双袖抬起,宛如一双带血的羽翼,张在相思身前。

报恩未竟,他就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那些人的悲嗥之声越来越强,他们带着的面具剥落,显出一张张悲痛欲绝的脸,泪水在这些脸上纵横流着,他们伸出双手,似乎在向相思乞求着什么,但他们仿佛又在深深地惧怕,只在她四周悲嗥,却不敢用他们的手触到相思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