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凌余阵兮躐余行(第4/5页)

卓王孙微叹道:“这一剑,无论公平与否,愿意与否,都不得不看。”

他的叹息中也有一些憾然。

他并不想在此时与杨逸之对决,然而华音阁主四个字,重逾千均,掌握了权力的同时,也就承担了责任。

阁中流传千年的禁忌,决不能在他手中说破就破。

杨逸之也点了点头。武林盟主四个字,同样重逾千均,越是面对平生最重要的敌人,他越不能示弱。

卓王孙的声音沉了下去:“若你的剑意,足够让我钦服,那么卓某便以皇鸾钟为誓,华音阁上下,阁门大开,任盟主离去。而且从今之后,盟主便有出入华音阁的特权。”

杨逸之点了点头,笑容中也有些自嘲——这可真是天下无数人‘求之不得’的特权。

卓王孙嘴角挑起一丝冷笑:“若不够,我的规矩盟主也知道。杀名人而用名剑,楼心月为你铸的这柄未成的名剑,便是你的殉葬。”

他回头对楼心月挥手道:“给他剑。”

楼心月双手浴血,衣衫都被沾染成绯红的色泽,她注目在那柄剑胎上,轻轻应了一声:“是。”

剑胎的幽光返照在脸上,让她苍白的神色中透出一丝惨烈的绝决。

她突然凝聚起全身真气,将之贯注在掌心之间,然后双掌重重一合!

一股血花在夜色中绽开,腥咸的气息弥散满整个高台。

杨逸之皱眉喝道:“住手!”欲要阻止,却已然来不及了。

她左、右手的食指已被那钝重的剑胎边缘生生挫断!

大股鲜血从她断指中涌出,惊龙般在剑胎上游走,发出道道诡异的红光。

突然,这道红光宛如受了无形的催动,向四周的夜空迸射开去,宛如一团跃动的火焰。

一声极其轻微的碎响从夜空中传来。

那笨重的剑胎上竟然被血液染出了条条裂纹!

楼心月紧咬双唇,突然一抖,裂纹化为无数尘埃碎屑在她的劲气催逼之下,片片飞散!

一道流转的光华就从纷飞的碎屑中,破空而出。

龙吟之声响彻天际。

满天光晕渐渐散去,在她颤抖的双手间还原为一柄长剑。

它看上去仿佛有形无质,如玄冰,如流沙,如月影,如光束。与其说是一柄宝剑,不如说是一丛化为剑形的光影,还在沿着剑的轨迹,不停的流动。

只有那无尽虚无流光中那一道淡淡的血痕,宣誓着它的存在。

卓王孙望着楼心月,脸上神色阴晴不定,终于淡淡道:“对于一个剑客,食指断损,意味着此生都不能握剑。她奉上的不仅是她的血肉,还有她一生对剑之诚。”

他目光转向杨逸之:“因此,你不能败。”

杨逸之神色渐渐肃然,点了点头。

楼心月起身,踉跄了几步,来到杨逸之面前,将这柄光影之剑捧至胸口,怆然笑道:“我名这柄剑为‘心月’。”

她凝视着他,眼中透出一丝欣慰的笑意:“风月,无关乎剑,只在你心中。”

杨逸之没有答话,默默地接过了这柄‘心月’之剑。

此时,一切言语,一切行为皆是多余。

他只能用旷绝天下的一剑,来回答楼心月所问之心,也回答卓王孙所问之剑!

十五的月华,流光溢彩。

这是天宫姮娥一年中最灿烂的风华,此时又将为谁而绽放?

心月之长剑,映月生辉。

这是铸剑师一生中最神奇的作品,如今又将为谁而舞动?

杨逸之握剑的手,在月色的映照下显得那么洁白,那么修长,毫无瑕疵。

而那柄心月剑,就宛如流沙一般,在他的指间不住流动。

突然,他的手动了。

周围的一切都仿佛退却了光芒,唯一的光束就在他手中,轻轻流动。

但这并不是一柄剑,而是绝代佳人临去时的那一道眼波,那么美丽,那么凄绝。

他闭上了双眼,但仍能看到这道眼波的哀怨。

他隔绝了听觉,却仍能听到不知来自何处的啜泣。

他阻断了触觉,却仍能感到她手中的颤抖与温暖。

他没有遵从任何的招数,而只沿着心灵中那茫不可知的轨迹,让手中的这柄长剑在月空中尽情挥洒。

在那一刻,他清清楚楚的感到了心月剑在他掌心哭泣。

为这至美的一剑哭泣。

手中传来心跳的声音和鲜血的温度。

那是她无法言说,却也永无尽头的深情厚意。

仅仅在那一刻,他们的心灵,被这柄长剑牵系,一起跳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