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东风飘兮神灵雨

琴言怀中横抱着吉娜,与楼心月站在一片山脊上。八月的阳光照下来,兀自晃人的眼睛。楼心月折了一片硕大的树叶,替吉娜遮住太阳。吉娜熟睡未醒,脸上红扑扑的,正不知梦见了什么,嘴角露出一抹浅笑。

楼心月怔怔地看着她,琴言微笑打趣道:“咱们华音阁正盈月妃向来冷面冷心,连阁主都待理不理的,怎么对这个小丫头这般呵护?”

楼心月轻轻地为吉娜理平了鬓角吹乱的几丝乌发,叹道:“我也不知为何,自打见了她,就觉得有些动尘缘。也许上天看我修行太苦,降她下来跟我做伴吧。”

琴言笑道:“你既然如此喜欢她,就向阁主求个情,留她在华音阁中好了。”

楼心月斜了她一眼,道:“莫非是你这妮子想她留下来,却要我去顶这份苦差?”

琴言笑着抚了抚吉娜的脸蛋,道:“这么活泼可爱的小姑娘,我若是说不肯留她下来,那也是假的。咱们阁中过于安静,有个孩子闹闹也可改改气氛。”

楼心月一句话要说,忍住了没有说出来,只微微一笑。琴言见她神态古怪,心中一动,立即羞红了脸蛋,笑道:“我不许你说!你要说我就恼了。”

楼心月笑道:“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琴言大羞,身形一转,就如御风而行一般,远远掠了出去,脸上红晕犹自未退,似乎很是难为情。

楼心月微微一笑,已经觉得话说的太多了。几年未回华音阁,这时踏上旧路,精神不由为之一快。当下小心地将吉娜横抱在怀中,也展开轻功,向前掠去。

等到吉娜揉着眼睛醒来时,就见琴言跟楼心月微笑看着她,眼前的景色,却浑非原来了。

——武林中最神秘、强大的门派华音阁,赫然已在眼前。

武当山,终年云雾笼罩的武当山。

一个萧索的人影沿着山道缓缓而上,渐渐走近那座极为巨大的山门。

自从当年剑神郭敖一剑将此山门劈成两半之后,武当派就一直未复元气,再也不是当年的第一剑派了。

那人双手负在身后,淡淡地看着这重新建成的山门。依旧是两丈硬木伐成的大门,依旧是大红的颜色,只是不知现在还值不值得剑神一剑?

剑神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人提起了,是不是因为当今江湖,已经没有人再配这两个字?那人长长吐了口气,神色更为萧索。

他走到山门口,盘膝坐下,便不言不动。武当山的道士们想要出入,才走近他的身边,便被一道凌厉之极的劲气避开。

杀气!无人能够通过的杀气!

一时之间,他清俊而苍白的脸上笼上了一层血色,这血色让他的眉峰斜斜挑起,有说不出的孤傲,说不出的邪逸!

时正清晨,此人当门而坐,登时将道士们全都堵在门内,无一人能出入。众道士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嘈嘈杂杂地乱成一片。直到清宁道长出来。

他见了此人,脸色却霍然变了,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孟天成。你不在吴越王府当差,到我们武当山做什么?难道来做看门狗么?”

孟天成闭着的双目没有张开,淡淡道:“清宁,你的肩胛骨还好吧?”

清宁的脸色又变了,变成了一片青紫。众道士也都看出来,此人必定与清宁师叔有过恩怨,只是不明白以清宁师叔的火爆脾气,怎么不扑上去刺他几个透明窟窿?

孟天成将赤月弯刀解下,横放在膝上,道:“我今日来,是拜见敷非、敷微、敷疑三老的。”

水云深处,迎面高耸两根入云的华表,一下子吸引住了吉娜的眼睛。

那华表通体莹白净洁,乃是用整块石头雕成的,虽不识得是什么石头,只觉极为好看。上面雕满了弯弯曲曲宛如符号一样的文字。吉娜总是生在酋长之家,也自小给父母夹磨着学过汉语汉字,要说正正楷楷的写了,吉娜光认字倒能认个十之八九,但眼前这些龙飞凤舞、姿态纷呈的篆隶行草却是一点也看不明白了。

只见文字缭绕如云,中间盘旋飞舞着一只似龙非龙的怪物,尾巴直垂在地下,那颗硕大的头颅却顶在华表的柱顶,昂首向着天空,模样狰狞可怕。吉娜对着那怪兽做了个鬼脸,笑嘻嘻地转过眼光,就见华表后面,是一道白玉牌楼,也是通体净白,用整块汉白玉石雕成的,上面横书三个大字:“华音阁”,倒是认识。那牌楼不甚高大,也没有多少藻纹修饰,样式古拙沉雄,宛如巨人蹲踞,极为庄严。连吉娜都禁不住有些肃然起来。

牌楼后面是水道,水道之上是一片平川展开,川上长满了绿树。中间各色花朵点缀,露出隐约的院墙楼台的痕迹,就如同色彩极好的风景长卷一般。

那些亭台一律仿唐时的建筑,都描了很精致的飞檐,走近了看上面都画了花鸟虫鱼的涂壁,却跟四周的树木相映成趣,似乎建筑本身就是自然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