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热血一孤刀

沈玉门终于醒了,他第一个感觉就是冷。随后他听到了几声急切的呼唤。他吃力地睁开眼睛,眼前出现了一张中年人的脸。已是黎明时刻,朝阳从谷仓开启着的窗户直射在那中年人的脸上。那脸上虽已沾满了灰尘,却也充满了惊喜的表情。沈玉门望着那张十分精明的脸孔,犹豫着叫了声:“石宝山!”

那中年人立刻应道:“属下在。”

沈玉门似乎松了口气,重又把眼睛合起来,神态显得疲惫已极。

石宝山俯首坑边,道:“二公子觉得伤势如何?还病不病?”

沈玉门连眼睛都没睁,只摇摇头。

石宝山道:“属下接应来迟,幸好二公子只负了点伤。属下已派人通知盛春德大夫在孝丰秦府候驾。盛大夫是伤科高手,这点伤势想必难不倒他,请二公子放心。”

沈玉门点点头,有气无力道:“孝丰秦府是哪个的家?”

石宝山一怔,道:“就是大公子生前好友,人称‘一剑穿心’秦冈秦大侠的府第,难道二公子连他也不记得了?”

沈玉门沉默片刻,道:“我只记得孝丰有家‘丰泽楼’,东西好像还不错……尤其是林师缚那道‘白玉瑶柱汤’烧得道地极了。”说完,还猛得咽了口唾沫。

石宝山又怔了怔,道:“好,一到孝丰,属下马上派人去订一桌。”

说话间,一阵车轮声响已徐徐停在外面。

石宝山往前凑了凑,道:“如果二公子还能挪动,我们不妨现在就上路,午时之前,便可赶到孝丰。”

沈玉门没有动,却睁开眼睛,道:“有没有人带着酒?”

石宝山立即回首喝道:“毛森在哪里?”

谷仓外马上有人大喊道:“醉猫,快,石总管在叫你。”

喊声方落,一个满身酒气的大汉已一头闪进仓内,醉态可掬道:“毛森恭候总管差遣。”

石宝山眉头微皱,道:“把你腰上那只袋子拿给我!”

毛森毫不考虑便解下那只软软的皮囊,毕恭毕敬的递了过去。石宝山打开囊口的塞子,昂首便先尝了一口,随即整个喷出来,叫道:“这是什么东西?”

毛森醉眼惺做道:“酒啊!”

石宝山叹道:“这种酒,怎么下得了二公子的口?”

沈玉门却已伸出手,道:“拿来!”

石宝山迟疑了一阵,最后还是交到沈玉门手上。沈玉门嘴巴一张。一口气几乎将袋里的大半斤酒喝光,才把袋子还给石宝山,同时自己也蜷着身子咳嗽起来,还不断地发出痛苦的呻吟。石宝山狠狠的将酒袋摔还给身后的毛森,慌不迭的跳进坑中,小心地把沈玉门扶起,手掌不停地在他背上推揉,举止充满了关切。

毛森脸都吓白了,酒意也登时一扫而空。其他几名守在一旁的大汉,也个个手足失措,面露惊惶之色。过了许久,沈玉门的咳嗽才静止下来,长长舒了口气,喃喃自语道:“杭州金曲坊的‘曲秀才’原本很好入口,可惜里面渗了太仓老福记的‘四两拨千斤’。”

石宝山不禁又是一怔,道:“四两拨千斤……莫非也是一种酒?”

沈玉门道:“是种一斤足可醉死两头牛的酒。”

石宝山脸上忽然现出一抹奇异的神情,匆匆回首看了毛森一眼。

毛森咧嘴干笑道:“没法子,酒劲不够,功力就发挥不出来,像今天这种场面,不用这种东西加把劲怎么行?”

他一面说着,一面还在偷瞟着沈玉门,目光中也带着几分惊异之色。

石宝山马上哈哈一笑道:“属下追随二公子多年,竟不知二公子尚精于此道,当真是出人意外得很!”

毛森也在一旁赞叹不迭道:“可不是吗,就连以辨酒闻名大江南北的扬州杜老刀,也未必有此火候。”

沈玉门似乎被吓了一跳,急咳两声,道:“现在可以走了吧?”

石宝山道:“二公子不要再歇息一会么?”

沈玉门忙道:“就算歇着,躺在车里也比躺在土坑里舒服得多,你说是不是?”

石宝山二话不说,抱起沈玉门就走。刚刚走出不远,忽然觉得有个东西拖在后面,急忙停步回顾,这才发现沈玉门垂在一旁的手腕上系着一条红绳,红绳尾端拖着一把毫不起眼的刀。

一把红柄黑鞘的短刀。

车帘高挑,车行平稳,两匹雪白的健马不急不徐的奔驰在平坦的道路上。车快时而配合着蹄声轻舞着马鞭,发出“叭叭”的声响。沈玉门躺在宽大的车厢中。只有石宝山坐在他身旁。其他六人七骑都远远地跟在车后,远得几乎让他听不到那些凌乱的马蹄声。

躺在柔软的车垫上,呼吸着清晨新鲜的空气,本该是种享受,可是沈玉门的神色却极不安稳。一旁的石宝山却显得舒坦极了,满脸的倦容,已被喜色冲洗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