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汲烹寒泉窟(第6/10页)

秦渐辛明知自己已处绝境,便是林砚农复生、方腊亲至也救他不得,心中虽又惊又怕,终是不甘束手待毙,强自凝定心神,极力回忆自己曾看过的诸般导引之法,要寻出自救之道。他虽涉猎广博,熟习道藏,但自有内功以来,只怕从来无人敢如他这般冒险,在内力不足之时强行积气冲关,前人记载之中,又怎会有应对之策?勉力试了几种,都是才一施行便为患更甚,叹了一口气,只得闭目待死。

一个人当此生死之际,自然而然便会回忆生平旧事。倏忽之间,一个念头在心中一闪而过:“我此时经脉紊乱,只怕已和那支离疏差不多了。寻常内功虽救不得我,那《支离经》说不定倒能有些用处。”他本来见到支离疏的畸形模样,对《支离经》中武功畏若蛇蝎,但此时反正命在顷刻,哪里还顾得上畸形不畸形?

那《支离经》他那夜匆匆翻阅,事隔数月,本已忘得差不多了。但人当生死之境,自然而然激发体内潜能,无论智力体力俱都远胜平日。这时凝神回忆,那《支离经》上的句子一句句在脑海中流过,竟是如在目前一般。秦渐辛大喜,当下便依《支离经》中心法,将足少阴肾经上“神藏穴”中真气,强行往手阴厥心包经的“天池穴”搬运,以此处之不足,补彼处之有余。

那先秦时支离疏,修为何等深湛,几乎已是神仙中人。单凭南华真人庄周居然将其写入《庄子》一书中,便可想见一斑。他所传之《支离经》,实是专为体态畸形、经脉异常之人所创之奇功,虽非玄门正宗,但蹊径别开,精微奥妙,实是内家导引中一等一的奇学。后人习之不得其法,以常人之身强行修习,虽受反噬,兀自能练成一身诡异强横的神功。此时秦渐辛行功走火,经脉紊乱,习之正堪其宜,所得的好处更是远胜常人了。

秦渐辛见《支离经》奏效,眼见登时见到一线生机,便依照《支离经》心法,将各处经脉中真气一一贯通,缓缓收束,四肢麻木渐消,真气渐归正途后,再依方腊所授心法,缓缓调息,练气归虚。待得体内真气如常,微一试运,会阴穴关口已通,这才收功睁目。只见东方微白,已是第二日清晨。原来竟是耗了半日一夜时光。

秦渐辛死里逃生,心中犹有余悸。这时腹中饥饿,便即在飞瀑中汲了清水,打火造饭。他是官宦公子出身,却哪里会煮饭烧菜?勉强忙了半个时辰,只得一锅焦饭,半镬咸得发苦的杂烩汤。这时饿得狠了,顾不得许多,也不辨滋味,埋头大嚼。

才吃得八分饱,忽然想起一事,登时大喜,心道:“内功一道素来讲究循序渐进,若是勉强躁进,走火入魔,便有性命之忧。但我既会了《支离经》上心法,便不须虑及于此,岂不是可以毫无顾虑的勇猛精进?如此一来,要练到林大叔那般地步,又何须十年之功?”

大喜之下,饭也不吃了。坐在大石上,便再积气强冲“尾闾”关,待得真气失控、经脉紊乱时,仍是以《支离经》上心法正本清源、导气归虚。“尾闾”冲开,吃了些冷饭残汤,又再冲“玉枕”关。只两日工夫,已然功行圆满。

“会阴”、“尾闾”、“玉枕”三关俱通,任督二脉连成一片,只觉神清气爽,四肢百骸似有无穷劲力。秦渐辛伸了个懒腰,便即起身,拉弓坐马,将那“小周天九式”使了一遍,以松动筋骨。他这时小周天已通,“小周天九式”的威力登时大不相同,出手之轻捷灵便、拳脚中之劲力,俱与数日前判若两人。一拳击出,打在崖边一株斜松上,枝叶乱晃,松针漫舞,拳上竟是丝毫不觉疼痛。

秦渐辛喜不自胜,心道:“待得张姑娘再来,我是无论如何不会再输给她了。只是我现下的武功与林大叔仍然差得甚远,只怕比方九天尚且不如,怎能找支离疏报仇?要做申包胥,去和方教主作对,更加不用提起。嗯,这‘小周天九式’再练下去也没什么用了,便开始练那‘大周天八十一式’罢。”

但他既知已不输给张素妍,却哪里还有心思苦练?一路“大周天八十一式”才使得一半,已觉不耐,心道:“来日方长,改日再练不迟。”他数日未睡,虽然丝毫不觉疲倦,但心中总似空落落少点什么,打了个哈欠,便进洞去,将张素妍送来的铺盖胡乱一铺,便躺在石床之上。

黑暗之中,百无聊赖,怎么睡也睡不着,心绪却越来越是焦躁。他生性轻浮跳脱,爱玩爱闹,要他一个人待在这孤崖上修身养性,实是强人所难之极。头几日专心练功倒也罢了,这时一闲下来,孤寂之感油然而生。翻来覆去,想了一会儿林砚农,想了几招武功,又想了一会儿张素妍,越想越是烦乱。伸手去摸怀中那鞋儿,烦乱之情更甚,恨不得便想下崖去将张玄真痛打一顿方才痛快,却明知不是张玄真对手。身子躺在床上,双腿却在石壁上高高竖起,只是呼呼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