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卷 天之正道 第五章 怒者道之勤

很久很久以前,当人们还吃不饱的时候,没人听过什么叫“仇人”。

没有“仇人”,是因为仇敌不是“人”,人们憎恨的是四肢脚的狮、是没有脚的蟒,却不是两只脚的人……

千里之外,响起了温静的嗓音,有个人在说故事。他的嗓子静静的、缓缓的,听来斯文柔和,让人有些想睡觉。听他催眠又道:

“在那洪荒古纪里,猛兽当道,灾祸肆虐,百姓不会打仗,他们刚会种稻谷……

“一次又一次,老虎行上家门,爹爹眼睁睁望着女儿被刁走,母亲看着爱子惨死爪下,无人比得过猛兽的神力,他们心存害怕,只能暗夜啼哭……有一天,雨季到来,千万猛兽如洪水般冲向人间,逼得全天下的百姓一齐向天哭喊。悲声激昂,震勤了满天神佛,于是天界遣下了人间第一位勇者,他的名字叫……

“英雄。”

距离北京城三百里,霸州碉堡里挤得水泄不通,人人屏气凝神,都在望着说故事的那个人。这人约莫六十上下,年岁虽长,体魄却极为威风高大,说起话来透出一股端正庄严。不消说,他也是一个英雄。

唯英雄者,方能论英雄,老英雄双手抱胸,容色沉静,只在望向堂下。

堂下一共放置十排木椅,每排横坐十名军官,百人端坐沉默,望来好似专心听讲,其实臂膀早已锁紧气力,全数按上刀柄。堂边竖立了百来只长矛,倚立亲兵胸前,反照了一道又一道寒光,尽数映上说故事那人的脸庞。转看大堂四周,窗缝里更凸出了一只又一只蓝森森的锐铁,数百道密密麻麻的寒光,让人分不清哪些是弓箭的冷毒光、哪些是饿狼般的凶眼光。

刀藏鞘里、箭在弦上,情势一触即发。百来名听众鸦雀无声,或低头,或瞄眼,全在等候总兵大人的号令。

没有人在听讲故事,堂下如临大敌,宛如行军打仗。他们的指挥名叫钟思文,此人气定神闲,身居碉堡之中,端坐高椅之上,他凝望着面前的老英雄,随时等着下令抓人。

该怎么说这回事呢?钟思文瞧着堂上莫名其妙的老英雄,眼中泛起了迷惑。

一个时辰前,城门口出现一匹马,马上坐正一员大将。此人身披盔甲,手戴汉玉指环,一入城便自道身分,自称是怒苍本寨的“江东帆影”,欲见此城总兵钟思文。

怒苍高手辈出,正所谓“双英三雄四招抚”,纵是守城小卒也曾耳闻。“陆孤瞻”三字一出,如雷贯耳,小兵小卒吓得连滚带爬,旋即上报将领。众将赶来城门一瞧,惊见马上乘客鹤立鸡群,身高几达十尺,那胯下玉骢四足骏长,形体宛如大象。众将吓破了魂胆,慌张之下,一边差人上报总兵,一边调兵遣将,将这名十尺儒将团团包围。

消息送入总兵府,钟思文自是大喜过望。陆爷仁侠磊落,凡事与秦仲海透着相反,今日既然单枪匹马而来,若非有消息相送,便有拨乱反正之举,欣喜之下,险些倒履相迎了。也是怕对方反悔,一面派重兵将他“迎”进了碉堡,一面写了加急密件,火速送往北京。

迎来了敌方首脑,双方正要辟室密谈,哪知陆爷忽然交代下来,说他要讲个故事给众人听。对方行止怪异,钟思文自是啧啧称奇,不知他是发了高烧,还是哪根筋给挑断了,只是自己等了十年,难得遇上升官发财的良机,怎能在枝微末节上争执?于是便依着陆爷的意思,让满城将领排排坐于堂下,学着小孩儿模样听讲故事。

兵不厌诈,陆爷是否另有阴谋呢……钟思文身为兵法名家,心中多少犯疑。正忖量间,身旁一名参谋靠了过来,低声道:“总兵,这人该不会是假扮的吧?”

钟思文心下一凛,凝目去瞧堂上的正人君子,只见他白面黑须,孤身坐堂,一股仁侠磊落之气透骨而出。那椅子坐于胯下,更若板凳般低矮。没错,就是他,他便是昔年的五虎上将,今日的本寨双英,“江东帆影”陆孤瞻便是他。

这位陆爷温文尔雅,仁义为先,麾下一弓一刀,弓是解滔,刀名雪恨。每逢临敌交战之时,必定严守分际,一不教唆反叛,二不阴谋陷害,无论战况如何紧急,必为对方留下后路,从不赶尽杀绝。为了这等仁义作风,朝廷上下多尊一声“春秋君子将”,只是私下聊起来,莫不讥为“裹脚娘子军”。

无论是春秋君子,还是裹脚娘子,总之这人就是陆孤瞻。可此时钟思文认出了人,却猜不透他的来意,为何陆爷要深入敌营说故事呢?他是来投诚的?还是另有图谋?

“陆爷啊陆爷……”钟思文终于忍不住了,听他咳了一声,摇头道:“我瞧您也别说什么劳什子故事了,倒是您只要愿意……‘那个’……在下敢拍胸担保,您至少封得子爵。”